在這裏,愛情是青春生命的燃燒。然而又閃爍著現代文明與理智的燃燒。楊文虔是一個苦苦尋求愛情的情種,但是,他又是一個在現代文明的積澱下成長起來的情種,他的靈魂深處有一道堅固的善的道德防線,無論他熱戀到什麼程度,這道防線都將牢牢地框住他。這裏邊有一個對年輕女子的尊重,對所愛的美的對象的珍視,對愛情的社會曆史內容的充分考慮,對人的社會價值的慎重思考。總的來說,這是文明與性愛經過漫長的曆史煉獄後的思考,這是原始野性在文化進化的重鑄後的升華。在這裏,作者強調的是一種建立在充分信任和理解基礎上的愛,一種經過理性嚴峻拷打後的靈魂之愛。反對的是一種自然種係的原始選擇。

人類社會的發展,是文化(文明)促進生產力發展,變更、前進,不斷完善文化人格的曆史。美國人類學專家懷特認為:人類在愛情的發展過程中的文化可以分為四個階段:(1)生物本能的種係繁衍階段;(2)愛欲與意誌互生的初始階段;(3)愛欲與意誌嚴酷鬥爭、相互製約的發展階段;(4)愛欲與意誌在新的層次上相互適應,新的文化人格完成的階段。

曉雷同誌的長篇愛情小說《苦愛三部曲》表現的就是第三、四兩個階段。文學是人們的審美理想的映顯,因此,作品中的愛情描寫、文化人格的完成,浸透著一種眩目的理想之光。當楊文虔失去丁玉鴿的愛情後,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他心靈深處在呼喚:“人人都說,我們身上有許多閃光的東西,可是,為什麼至今沒有一個姑娘珍視它呢?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被人認識?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一個拋開世俗眼光而真正愛我們的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難道個子低那麼一點,就要使整個人都要貶值?就注定了今世不再有獲得幸福的權利?這實在太不公道了”。楊文虔這種心靈的呼喊,是愛欲在世俗的現實生活中受到阻障後的呼喊。這也是愛欲的一部分轉化成意誌的過程,欲愛不能,就需要意誌力的克製與平衡感情。楊文虔經曆了這一痛苦的煉獄階段。自他失戀之後,他不交遊,不找姑娘,不做沙發,唯獨把小號當作知己,當作知音,隻對它傾注熱情。他清晨進來吹號,上班時間吹號,午休時間吹號,晚上睡前吹號。他吹號,仿佛要把心中的一切鬱悶和哀傷一點點吐出,仿佛要把生活的熱情喚醒。這是愛欲的一部分向意誌轉化的過程,這是愛欲向事業升華的過程,這是意誌和愛欲的抗爭,是理性對感性的統攝。這是文化人格在愛欲與意誌的衝突中,逐漸走向完善的艱難曆程。

功夫不負有心人,楊文虔終於在意誌的支撐下,戰勝了愛欲的痛苦。他的小號演奏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這是意誌戰勝愛欲、愛欲澆鑄意誌;理性戰勝感情,感情錘煉理性的頌歌;這是人性在痛苦的裂變、蟬蛻中的升華;這是仙子戰勝魔鬼的象征,這是愛欲與意誌的決鬥,這是原始野性與文化人格的廝殺,這是一場澆鑄新的文化人格的痛苦鏖戰。把音樂如此這樣的寫實、由實到虛的美學境界,是極有藝術價值的。更重要的是在這以實映虛,以虛寫實的過程,感情的旋律、節奏是很熨貼的。

當然,人不可能單憑意誌和理性枯燥地活著,感情是人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如果曉雷僅僅停留在上邊描寫的階段,那也是不足取的。他在寫了楊文虔以上的精神情態後,又寫了他在愛與意誌的衝突中澆鑄新的文化人格的艱苦過程。他和晁瑩瑩的愛情,是在一種原始情欲的操縱下,以男子的幾分奸狡,幾分手段,象一頭發瘋了的野獸,向一頭羔羊凶猛地撲過去,占有了她。他以為自己成功了,終於把晃瑩瑩關進了籠子,裝進了口袋,日後就由他摁了,然而,事與願違,晁瑩瑩還是離開了他嫁給了不如他的另一個男人。這是人性在轟毀後的沉思、覺醒,這是人的理性在原始野性的衝擊下“越軌”後的“痛苦思痛”。這是楊文虔在愛欲與意誌的衝突中,艱難的前進、向現代文明的善的愛情觀邁進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