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現代女性的生活中,出現了崇尚“高大體魄男子熱”的潮流。

崇尚高大體魄男子的自然性觀念,是一種人類原始的性觀念。這種觀念多少還帶有一種動物本能的東西。人類是在性本能的理性控製中一步一步走向文明的,弗洛伊德把這種一步一步脫離原始性觀念的目標,憑借著強弱不一的心理聯係,攀緣附會於其他事物的能力叫做“升華”。這種轉移的結果,將對“文明”的發展帶來巨大的能源,這是人類曆史發展中的一個總趨勢。作為促進人類文明的文學藝術家無疑應堅持和倡導這一總趨勢。當然,在人類曆史的發展過程中,前進的道路總是曲折的。有時一種“偽文明”會把人置於一種完全喪失主體性的絕望境地。這時候,人類可能會以自然性的“原始力量”來劇烈地反對封建的禁欲主義或僧侶式的苦行主義。例如,西歐的“文藝複興”、中國文壇在十年浩劫後的一段時間內,文學中出現的原始主義的泛起,都屬於此類。如果說中國當代文壇中的原始主義文學思潮的泛起,在1985年以前還有其曆史進步性的話,那麼,從1986年以後,這股原始主義的文學思潮就開始走向了它的反麵——對中國當代文學的發展有一種消極的作用。從1986年起,文學界的許多有識之士,開始強調一種新的文明係統的建立,盡管他們明顯地是激勵人們更辛勤、更孜孜不倦地投身於文明的活動之中。一直到90年代第一春,爆綻於文苑百花園中的《苦愛三部曲》,把這種努力推向了一個新階段。

《苦愛三部曲》中的主人公楊文虔,是一個隻有一米六三高的男青年,他在崇尚“高大體魄男子熱”的潮流中,愛情上屢遭失敗,幾乎到了被遺棄地地步。他的心靈有一種文明的性道德與現代人的不安造成的裂痕;有在禁欲的努力過程中,性衝動絕不放棄其表達的機會,隨時在伺機而動的皺折;有原始情欲在原始性選擇的衝擊下、屢遭失敗、挫折,最後寂園於現代文明的愛情觀——善的道德觀念建立的曆程。作者能把自己的藝術視點降落在這樣一個藝術典型上,這本身就是一個具有時代感和曆史意義的貢獻。楊文虔這個藝術形象是一個具有人類學本體意義的形象,是一個洋溢著現代文明愛情觀的藝術形象。

作品中的楊文虔是一個極普通的人,作者沒有給他附著任何政治色彩。剝離政治的因素,定性地分析人的感情世界,表現他的愛情生活,這本身就是以一種人類學的態度來塑造楊文虔這個藝術形象。在楊文虔的愛情生活中,很少有圍繞金錢、物質而展開的,這裏幾乎都是青年男女純情的剖視。不論是丁玉鴿、鍾力梅、陳曉亮、晁瑩瑩,還是樂婧、鄭馨蓉,她們和楊文虔在一起或是分開,都是感情的衝撞、疊合和分離。物質交換式的愛在這裏是不存在的。即使是楊文虔在和鍾力梅的戀愛中,他花的一千無錢,也是楊文虔個人一方情願的行動,並非鍾力梅本人的意願。這種把愛當作錢的揮霍並未最後獲得愛。本身就是對物質交換式的愛的批判和否定。曉雷同誌在愛情的描寫中,完全是一種“人本主義”的。可貴的是這種人本主義的描寫不是一種原始自然性的感情渲泄,而是一種在現代文明的愛情觀輻射下,一顆善良的靈魂的呼喚、尋覓、交流、碰撞、疊合和分揚。善良、純潔、美好的丁玉鴿和楊文虔同居於一套房裏,丁玉鴿的坦誠、熱忱、摯戀,使楊文虔有足夠的條件占有她。楊文虔躺在丁玉虎(丁玉鴿她哥)新買的舒適的席夢思床上也激動不已。一牆之隔就是他為之傾心的姑娘。她是否已經酐然入夢?她夢什麼?抑或她也輾轉反側,眼前呈現出人生未來的各種幻影。楊文虔騷動不安。夜半,月亮挺亮,窗外的丁香花在輕風中幽香襲人,楊文虔的心裏像燃燒起來,他想不顧一切地去愛撫他所鍾愛的姑娘。從他這間屋子到丁玉鴿的那間屋子分明暢通無阻。他無法忍耐,跳下床躡手躡腳走到丁玉鴿的門邊。這時候。他想起約翰·克利斯朵夫與少婦薩皮納一同去鄉下遊玩,在親戚家過夜就是這樣。他倆的房子中間隻隔一道門,一個站在門的那邊,一個站在門的這邊,赤裸著身子,赤裸著腳片,佇立著,凝視著,腦海裏翻騰著,血管裏奔湧著,四隻手在劇烈的顫抖著。隻要把那圓圓的門把手輕輕一轉、輕輕一推,就可以如願以償。但是,楊文虔終於像約翰·克利斯朵夫一樣,沒有能夠那樣做。楊文虔太愛丁玉鴿了,他把丁玉鴿視為天使般美麗和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