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多情”的男人世界中,正可謂“兩代人兒多情種,卻有悲劇、喜劇、鬧劇之別”。生生死死,悲歡離合,恩恩怨怨,冷暖炎涼,千種風情,卻是萬般滋味,令人激奮,令人感喟,也令人警省。作品主要描寫了劉氏家族兩代人的情愛史,鄒誌安跳出了一般意義上的現實是非判斷,而上升到了一個新的理性高度,即從生命意識的精神境界來俯瞰和審視人類的感情價值,從而使他的人物獲得了一種文化超越的意義。
劉八老漢是作品思想的中心體現者,這個貫穿全書、俯瞰眾生的沉默老人,貌似窩囊魯鈍,卻有過風流動人的愛情經曆。24歲那年他因為不愛那娶來的女人而進山打了遊擊,後來他愛上了偽連長的遺孀。那個出水迷人的女人,雖然憂傷的眼睛裏流出的是真實的人生誘惑,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在戰場上的英雄氣概。為此,劉八付出了慘重的人生代價,而那女人也在殘酷的政治迫害中死去。但是劉八至死無悔,他永遠堅信:當年在戰場上拚命就是為了獲得這樣的幸福!然而,他永遠失去了那柔韌、善良、溫情、忠實的女人,他自己也永遠不會再有“柔情蜜意”,他所有的隻是隱埋在心靈深處的神聖記憶。作品開篇就寫劉八老漢生命中最美好最迷人最充滿溫馨的部分,便是他的關於情愛方麵的回憶,這記憶使他會產生詩意的陶醉,這記憶使他童心複萌、元氣回流,這記憶永遠陪伴著他、滋潤著他。人已暮,心靈的底處卻依然閃耀著黃與綠的生命光彩,仿佛一棵老樹,雖在冬日裏,卻並沒有停止生命活力的流動,總有一種沉鬱的溫馨在。在這裏,鄒誌安第一次正麵地將“愛”賦予了永恒的生命意義,性愛本能就是生命本能,它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政治的、經濟的種種功利目的,而直接進入了生命意識的領域。世界因為吸收了它的溫馨之氣,“人類墳頭的青草和迎春花,才蓬蓬勃勃地生長和開放”,這是對“愛”的高度肯定和由衷讚美。作者還特別描寫了劉八老漢後來重返故園,在無愛的婚姻中精神死亡的悲衰,而讓他在彌留之際突然鼎盛之氣湧起,想再活一次,那是在村子裏最“相好”於他的老婆子憐惜地撫摸了他的每一個指關節之後,誰也沒有想到,“那胖而多繭又多皺的手,居然帶來了奇異的生命力量,把一股細細的活水注入了幹枯的心田”,這是作品結尾處最精彩的一筆,是作者最後一次為人類之愛欲唱出的頌歌。它象一個巨大的驚歎號,茫茫的大漠裏升起的一縷孤煙,直直地衝向雲霄。它是劉八老漢的生命之氣,是劉八老漢對那“更深邃、更廣闊也更迷人的藍天”的渴望。這“孤煙”裏有劉八的剛強,也有劉八的蒼涼,更有一種生命的不甘!但無論如何,他已經“活過”一次了。在那富有悲劇意味的情感經曆裏,他真正領略了“人”的崇高。劉八的愛情裏,有作者對社會政治的反思和批判,然而更多的則是對“人”的主體精神的高揚和謳歌,從而使鄒誌安從過去作品中的道德肯定一躍升華為對“人”的本質肯定。劉八的形象,不僅在《多情最數男人》中成為一個“獨領風騷”的男人,就是在《愛情心理探索》的全部人物世界中,也是一個輝煌的存在。
劉忠,這個劉八老漢“外妻”所生的兒子,雖然耳聾失聰,但才智過人,童年的不幸經曆使得這個憨厚樸質的男人更多地渴望人世間的溫暖。然而,這個有些自卑的劉忠卻偏偏被漂亮任性、心高誌遠的田歌姑娘看中,並且作了他的妻子。小說生動地表現了劉忠愛妻如命的癡情和田歌那略帶狂妄的功名欲望,這奇異的婚配裏本就潛伏著一個不平等的因子,劉忠又因為愛妻,希望她成功,無條件地犧牲了自己的時間、精力以至創作理想,將所能給予的都默默奉獻給了田歌。但是他不懂得:愛情婚姻是一架最靈敏的天秤,價值稍不平衡就會傾斜。當初田歌愛他,是愛他的才氣,現在他不僅泯滅了自己的個性,而且也放棄了自己的價值追求,“愛”失去了“附麗”,必然暗淡起來。田歌的失望是劉忠感情悲劇的開始,他的“奉獻”不僅沒有給妻子帶來“成功”的歡樂,卻使她走上了“賣身求榮”的道路,這真是一個極大的諷刺!從此,劉忠包藏起自己破碎的心,疲憊的情懷使他成了一位悲愴的詩人。在這個感情悲劇中,讀者首先憤怒那披著“詩人”外衣,誘田歌於魔掌的“文化流氓”白雲,其次是遣責田歌那淺薄浮華的女性“虛榮”。然而在人們同情劉忠遭遇的時候,是否想到:愛情並不僅僅是一種“義務”,而且也是一種價值的平衡,而創造就意味著實現自己,意味著人格的站起。劉忠的奉獻並沒有錯,但他在這“奉獻”裏消溶掉了自己,是他自己枯竭了感情真正的源泉,失去了“振興”——愛情的精神力量。在這個癡情的男人身上,作品為我們揭示的是如何鞏固和發展婚後愛情的深刻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