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國社會大轉型以來,在浮躁無著的“話語盛宴”和商業文化的作用下,大大改變了當代文學創作的心理機製和審美取向,影響所及,文學中人大都充滿了急功近利的張望,多以量的簇擁與堆積造勢表麵的繁榮,難得有人潛心靜氣地做一點“細活”,而漸漸失去了對文學理想的把持與守護。當此關口,文學界有識之士重提“一本書主義”,並由此生發對文學精神的討論,至少就純文學創作而言,確實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馬玉琛長篇小說《金石記》的成功,正是對這一意義的印證。盡管,若以苛刻的眼光對其細加挑剔,還是有一些或大或小的瑕疵令人遺憾。例如:作為小說中人的齊明刀,進城後的精神曆程,後期明顯發展太快,缺少必要的“點化”之筆;部分文史資料的鋪陳插敘,不免有些過頭而生贅疣;幾處小說敘述人話語與小說角色話語的轉換也稍有差池等。但總體考量,還是不失為文化品位高、藝術含量大、重要而又優秀的一部力作。究其成功所在,文本考量的背後,更可見作者創作心理的純正和對文學理想的追求。《金石記》之前的馬玉琛,在小說界略有名氣而影響不大,卻也並未因此而急於求成。十年磨一劍,馬玉琛無疑是深懷著作家的一種理想主義的願想,下了“做細活”的功夫去“磨”的,方才有了這部以心性孕育、以學養支撐、以修為潤化的抗鼎之作。作者於小說問世之後,談到自己的創作體會時說:“我要把《金石記》寫成曆史的回音,讓曆史的精氣神回蕩在我們生活的現實之中,不管是缺失、淡遠、亦或是增殖、回複或昂揚,隻要金石之聲回蕩在長安城上空,那便是我及所有在長安城生活過或正在生活的人們的強烈願望。”如此跨越時空的文化理想與藝術理想的對接與重構,經由金石之質、樸玉之文的文本化創造得以較完美的實現——僅此一點,我們就有理由相信,馬玉琛和他的《金石記》,必將穿越時代迷霧而深入到時間的廣原,為未來的文化記憶和曆史記憶所珍重。
曆史風雲的當代再現
在帝國烽煙中尋繹原生文明的蹤跡
——孫皓暉及其《大秦帝國》
孫皓暉,1949年出生於陝西三原西陽鎮。相繼就學於三原北城中學、陝西師範大學,陝西省委黨校,“跟研究生沾了個邊”。短暫的行政工作經曆後,先後在西北政法大學、西北大學任教。曾任西北大學法律係教授,獲國務院首批特殊津貼的專家。這些經曆,對孫皓暉後來的寫作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按他自己的說法,“生於秦地,染於秦風”。由於家鄉就在春秋戰國時期的古鄭國渠畔。每逢灌溉,生產隊就會派出有經驗的老人帶一群少年巡渠入山,這些人中也包括孫皓暉。沿途常常露宿,帶頭的老者一定會說起許多與秦漢有關的傳說故事。而毗鄰家鄉數十裏之地,又是秦代大將王翦的美原故鄉,因此借著每次去那裏拉煤、走親戚的機會,他又會聽到許許多多關於秦朝的故事。在這些故事裏,一些古地名漸漸被他熟悉起來,“老內史(鹹陽)、老雲陽(涇陽)、老頻陽(富平)、老高陵(高陵縣)、老下邽(渭南)、老櫟陽(臨潼)……老人們的胡子裏真是長滿了故事!”雖然那時並不懂故事背後的曆史,但長大後,孫皓暉卻隱約感到兒時故事與“秦”這個偉大朝代的關聯,“在鹹陽地委宣傳部工作的時候,我曾經到鄭國渠首(今日涇惠渠首)認真訪問過,還留下了一大堆黑白照片與筆記,當時就是想寫鄭國渠”。而後來在高校法學領域的研究和探索,讓孫皓暉對社會和曆史發展有了更為清醒的認識,他開始以專業的理論思維,反芻曾經的精神積累。“如果沒有這些積澱,沒有進入法學領域,我後來對秦的認識肯定不會完成第一個理性評判——秦是中國五千年文明史上唯一的一個古典法治社會。”從教期間,也出過一些書的孫皓暉,對寫作曾抱著“票友”心態。但在上世紀80年代末,寫完一部80餘萬字、名為《金色的農業帝國——中國經濟法製史》的書後,他的思想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這部書的研究寫作中,他得出了一個結論:秦帝國是中國文明的正源,後來曆史對秦扭曲太甚,這是中國文明史的恥辱!“那時候,普遍流行兩種對中國文明的評判思潮,一是黃色文明落後論,一是中國文化醬缸論。對這兩種對中國文明的扭曲解讀,我既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於是,在漫長的思索之後,孫皓暉決定了《大秦帝國》的寫作計劃。隻是,他當時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項工程日後竟耗去自己16年時光。當時,校方對學者們研究領域的變更,是懷著包容態度的。寫作《大秦帝國》之初,西北大學還給了孫皓暉兩年的創作假專事寫作。但創作假期滿後,小說卻還沒有完成。“當時也無法估計還要寫多長時間。基於我當時已無法任課,無法承擔專業研究,自感留在學校會有諸多不便,所以就‘漂離’了學校。”孫皓暉至今仍稱,“在西北大學,我完成了寫作精神的再生。”1997年,孫皓暉悄悄去了海南,繼續寫作。當年為什麼到海南,成了如今被很多人問起的話題,“我的回答隻有一句話,海南沒有人理我”。在他眼中,西安的文化圈子太大,汪洋恣肆,波瀾湧動,即或不主動卷入,也有時時被卷走的可能。如此大而艱難的一個工程,如果沒有長期沉浸出的一個安靜肅穆的寫作場,很難保持寫作的強大精神力量。“你將被無數的零碎的必然的應對,分割得有心無力。在這一點上,在海南要好許多。”在海南,孫皓暉和夫人住在海口市一個類似於企業家屬院的小區裏。開始幾年還算安靜。後來,這個小區人口大增,商鋪多多,熱鬧非凡。但屋外的喧鬧並沒有影響到孫皓暉的創作,在海南的13年中,他過著現在年輕人中流行的“宅”生活(即不出門的生活),基本不出書房,他並不覺得自己過的是苦行僧般孤寂的日子。“對於我,書海、人物、事件,日夜不休地紛至遝來,常常覺得腦子不夠用,沒有時間去孤獨、去寂寞。”孫皓暉如此形容在海南的生活——海天明澈,悠遠寧靜,難得的空間淨土。難怪他說根據自己長期客居的體會,“這裏是最適合製造‘深水炸彈’的地方”。有海南的媒體把孫皓暉比做“候鳥”,在海南和陝西兩地不定期遷移,而對於已經與西安相關方麵達成了一些關於秦文明開發合作意向的孫皓暉而言,這種候鳥般的生活日後還會繼續,“陝西是我的家鄉,而且人文基礎雄厚,即或沒什麼事,我也會時不時回去的”。2008年4月,曆時16年創作的長篇曆史小說《大秦帝國》全套在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共6部11卷,504萬字。六部分別是:《黑色裂變》、《國命縱橫》、《金戈鐵馬》、《陽謀春秋》、《鐵血文明》、《帝國烽煙》。這是目前唯一全麵、正麵表現秦帝國時代的長篇曆史小說。其中第一部《黑色裂變》入選中宣部第十屆五個一工程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