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賺了八萬元能咋?一本書賺了八十萬元的作家我也見過,能咋?

甲:張三可是一炮走紅,名利雙收了,由一個下崗工人,徑直調進作家協會,還當上了第十三副主席。

乙:當了副主席能咋?

甲:據權威評論家預測,下屆茅盾文學獎,張三是少不了的。

乙:得茅盾文學獎能咋?即使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又能咋?

甲:確實不能咋,問題是一個作家,活著的意義,就是要不斷地寫作呀!

乙:不斷地寫作又能咋?

甲:不能咋,但至少證明這個作家還活著吧!

乙:活著能咋?

“能咋?”雖是一種價值追問,卻先在地否定了一切價值,其要害是把人生非意義化了。當唐子羽發現梅雨妃跟洋人說洋話,“心理就有些發酸”,接著便在心裏說道:“講洋話又如何(能咋)?”“不會洋文又如何?大人物多半不會洋文,還不是滿世界跑,就像在自家的後花園裏飛跑一樣,自有會洋文的跟著服侍,就像狗攆著隨時要拉屎的人一樣”。“能咋”,作為一個文化命題已被唐子羽活學活用到家了,就像感情一樣,成為他之所以是他的重要精神因素了。恰是這個“能咋”,既可作為強化自我們防禦機製的力量,支持他抵製官本位體製散發的諸多相關誘惑,又能作為消極的驅動力,支持他不去追求人生有意義的價值,而甘願從於俗融乎眾。

就人的發展來說,沒有一種人為自己選定的存在方式是最終確定的,人的每一種存在方式都必然為了將來的緣故而再次被打破。人的存在應該是一個發展進步的過程,是一個永恒地尋找著自己的過程,像浮士德那樣:“在前進中,他找到痛苦和歡樂,他,每時每刻都不滿足!”從這一點出發,人的最大危機就是過早的停止。然而唐子羽的“能咋”理念卻向他發出了停止的命令。我們當然可以想到,他的“停止”有可能是一種迷茫所致。像唐子羽這樣的人,不可能不懂得人必須有意識地掌握並選擇自己命運的道理,他是要自覺地超越人常常是在兩種先在的價值(要麼是君子,要麼是小人)之間作決定的“自由”,希望進入形成新價值(做有錯誤、有缺點的人物,“有錯誤的人反倒招人喜歡”)自身的自由。唐子羽的這種生存意向並沒有錯,錯的是他在形成新價值的過程中並沒有正確地理解人性,從而導致其新價值的自我們消減(混背啦)。在鹿池河,唐子羽非常清楚:“眼下的他和她跑到這來偷情,在人性上是美好的,在道德上卻是肮髒的。”他所理解的人性是遊離在道德之外的。把道德排除在人性之外,就會把欲望當作生活的終極目標,而忽視人的自然的人化。人是應在兩方麵即擺脫本能控製和確立創造性自我們方麵爭取自由的,而這兩方麵都需要道德的支撐,沒有在人性中真正起提升作用的道德,人將處於被欲望所奴隸的不自由狀態;沒有在創造性活動中起促進人發展作用的道德規範,這種創造性的自我們有可能給人類帶來災難。唐子羽的“能咋”理念的兩麵性和“人性與道德二分”論,既構成了他精神上獨有的、無法排解的迷茫,也是他能夠提出、卻根本想不清楚人在其“起點與終點之間的有限的路程上,應該怎樣度過”的內在原因。人對自己的完善,是以其所選定的人生價值目標為準繩的,因此,它並不必定是在真正肯定意義上的完善。唐子羽在人性與道德二分的基礎上,以“能咋”的價值視野看人生,努力做一個“無用的好人”,雖然符合他的生命運作邏輯,卻丟失了真正的人性。人是具有道德本性的主體。沒有先在於人的完善的道德,雖然不完善的道德在人的本性中,但人隻要真正明白道德的根本內涵在於讓人不僅“在物種方麵”,而且要“在社會方麵”把人與其餘動物區別開來,人就會永不停止地提升自己。這才是不隻把人性當“名詞”,更應將其當“動詞”,視人的本性為產生結果的過程的深厚文化意蘊。唐子羽恰恰不懂得這種道德內涵,不懂得人生的真諦,這是他的悲劇,也是其對當代人的警示:不能迷失人性,迷失了就一定要找回它。人的新定義,是始終從自身中生產出新文化的創造性存在。盡管在現實中不是人人都可以如新定義所描述的那樣,人們還是要拒斥“能咋”式的價值視野,勇敢地奮進,讓自己更加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