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人中作家莊之蝶是一個墮落的典型,而其他三大名人也高尚不到哪裏。他們各有所能,在西京文化界混得如魚得水,但是我們在情節的展開中,卻逐漸會發現這些“文化名人”帶給我們的失落感、頹廢感是多麼強烈,作家正是通過對他們的描繪詮釋了“廢都”之“廢”。畫家汪希眠是靠“偷著搞石魯的仿製品騙來西京旅遊的那些洋人”發家的,模仿成名,模仿成財,模仿成癮,最後汪希眠因倒賣假畫,被公安局追查。龔靖元是比於右任還知名的書法家,他一字難求,然而他卻好賭成性,好字為他贏來了金錢、榮譽,然而金錢卻讓他的兒子龔小乙迷戀大煙,最終龔靖元因賭被捕,也因被捕而破產最終命喪黃泉,其中莊之蝶為了擴大自己的畫廊的影響力,不惜用欺騙龔小乙的手段低價買走龔靖元十分之九的畫,也是加速龔靖元死亡的一個重要原因。阮知非是西部樂團的團長,他原是秦腔演員,秦腔沒落,劇場蕭條,他辭了職組織民辦歌舞團,錢飄雪花一般往回收。他在社會上左右逢源,財源也滾滾而來,隻是最後的結局卻是因發財被人搶劫,打壞了雙眼,最後被換以看人低的狗眼。可見小說給我們描述的這四大文化名人,是那麼有辱文化二字,他們身上並沒傳統文化之士的儒雅風度,憂國憂民的人文情懷,他們無不貪戀錢財,美色。他們整日周旋於名利錢財,聲色娛樂的浮靡生活當中,但是墮落到這種地步的他們並沒有如莊之蝶那樣有清醒的認識和懺悔自救的意識,他們仍沉湎其中毫無知覺。麵對他們荒廢的精神家園,我們更能體味到一種悲劇意味:“這些廢都裏的文化人,由文人而閑人,由閑人而廢人,哪一個不是懷著文化上的黍離之悲、喪家之痛、涕零之感呢?如此看來,《廢都》像一個現代寓言。”⑾“他們身上集中體現了廢都之‘頹廢’的色彩,莊之蝶是個精神上的集合體,是個極端,是個超負荷地承載著文化人的複雜矛盾心理的人,通過他,作品把特定時代一部分文化人的生存狀態,精神狀態揭示得淋漓盡致。”⑿

麵對汙濁的官場生活,被物質腐蝕的文化圈子,稀裏糊塗的官司之爭,莊之蝶一直在尋覓出路,然而現實生活卻將他拉向相反的方向,他無法逃脫這張複雜的社會之網。莊之蝶深陷“網”中,肉欲之網、聲譽之網,這一切網似有無形的魔力,使他越掙紮越緊,越陷越深,如陷沼澤,最終無力自拔,走向毀滅。

很顯然,莊之蝶把希望寄托在女人、放縱的“性”上,在書中,作家一直描寫莊之蝶和妻子牛月清的性生活不和諧,他希望牛月清能開放一些,但是牛月清卻是保守的傳統的,因此他沒有欲望,他在妻子麵前是個性無能者。然而,當他遇到唐宛兒時,卻被這個美豔的婦人懾服,他們一次次地體驗到欲望的高峰,他也一次次告訴唐宛兒,她是他的希望,她使他變成男人中的強者,她激發了他的創作欲望,使他有了新的靈感。然而一個唐宛兒對莊之蝶來說也是不夠的,因此又有了柳月、阿燦、汪希眠的老婆,在這些女人眼中,心中,莊之蝶是他們幸福的所在,莊之蝶是他們鍾情的愛人。然而,在縱欲過後,莊之蝶卻陷入了更大的空虛中,精神的荒蕪必然導致肉體的墮落,最後隻剩下欲望的軀殼,在此書中,沒有精神追求的莊之蝶毀掉了他身邊的許多女人,他寄希望於女人,但是最終卻與女人一起毀滅。

女人不是莊之蝶的歸宿,莊之蝶最後在官司失敗,唐宛兒被抓回,牛月清離去後,感覺在這個廢都中再無牽掛,所以決定遠走他鄉。然而作品結局卻是莊之蝶因中風暈倒在了火車站而結束,這也預示了一個深刻的主題:“相對於中國來說,‘西京’是一座廢都,而相對於全世界來說,中國也是一座廢都。”⒀既然這樣,莊之蝶能逃到哪裏去呢?雖然賈平凹說過《廢都》安妥了他破碎的靈魂,然而我們可以看出“賈平凹在《廢都》中也許表現了尋求靈魂安妥的願望和努力,但實際上並未真正安妥其破碎且躁動不安的靈魂,它仍處於無所依歸的狀態。賈平凹究竟魂歸何處,則還要從他此後的創作中去追尋蹤跡。”⒁

麵對《廢都》時,我們初讀見“性”,再讀見“悲”,複讀見“憂”,雖然作品許多“性”的描寫有些低俗,但整部作品都貫穿著作家深深的憂患意識,對文人命運的思考,對現代都市人未來命運的擔憂,甚至對整個社會未來命運的擔憂。讀出一種悲劇感,讀出一種憂患意識,對於日益麻木,沉於日常享樂的現代人是一種警醒,是一種刺激,這是作家的大情懷和大手筆所包容的。“一般人隻看到社會上的腐敗現象、混亂現象而看不到頹廢,尤其不能從知識分子的精神價值矛盾中發現頹廢。其實這種頹廢包含著嚴肅的悲劇性,它是曆史的必然要求與無力跟上這種要求的衝突。”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