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水祥》的感情是沉重的,思考是豐厚的,但是,鳳傑絲毫沒有忽略自己從事的是兒童文學。因而,一點也沒有渲染沉重情感。更喜人的是,打開作品,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幅接一幅用曉暢而充滿詩意的語言描繪的西秦生活風俗畫。即是說,前述所有的人生困苦與歡樂、貧窮與愚昧、艱難與自強等生存狀態,被作者組合為一幅幅生動的風俗畫。上文所引生產隊出工已是一例。另外,那場對王家溝的血洗,那安葬錄懷的場麵,那水祥媽請水祥舅提親、分家的情景,那芳芳與驢驢吵罵,看熱鬧的人比勸架的人多的盛況,那水祥成功後鄰居們捧場的世相,無一不把西秦大地上的民風民俗、民態民情展示得淋漓盡致,躍然紙上。再如驢驢坐牢後,家裏打莊基的情景:農民們厚道,隊長為了村上的事才進城受法,不幫工覺得欠了他的情。副隊長和幾個生產組長,各領了一幫社員,運土的運土,打牆的打牆。爭不上的老漢們,還有錄懷,就專門支了茶爐熬茶。黑黑的茶罐子,紅紅的雁牌煙盒子,在卸土和安板的人們手上遞來傳去,到了吃飯時節,隊長家的院子,簡直像廟會。來幫工的女社員,比男社員還多。從前院到後院,擇菜的,燒水的,洗碗的,和麵的,幾乎耳朵擦著耳朵。她們不吸煙,不喝茶,放水果糖的瓷盤子,在人群中遞來遞去。一夥搶不上活兒的,閑坐著不好看,就在後院給隊長家的母豬捉虱子。前院搭了棚子,棚下安了一溜桌子——那是讓學校停課‘借來’的課桌,兩張一並為席。每個桌上已經擺了六雙筷子,六個酒盅,四個小菜小碟。社員們都來巴結隊長,隊長家也要借機款待全村。況且糧油花銷,又是當隊長的額外落頭。
農民們的厚道、可憐、貧窮、愚昧、歡樂等世相無一不在這精美的風俗畫中顯示。的確,作者是寫民俗畫的能手,寫大場麵的精工,這也是《水祥》一書在藝術上的最大特點。
誠如詩配畫,與一幅幅風俗畫相配,作品還帶出一些辯證思考和哲理短語。譬如,寫到水利大壩:也許,民工們都偷懶過,怠工過,也許工程的某一個局部或環節,出過差錯和故障,但當千千萬萬勞動者的汗水凝聚在一起的時候,所顯示的無與倫比的創造力,是多麼令人驚歎和振奮啊!再如,人一生中,值得紀念的日子有許多許多,但能改變或影響一個人一生的重要日子卻很少很少。這些深入淺出的哲理性語言,既有利於培養小讀者的辯證思想,又有利於簡潔地啟迪讀者正確把握人生。藝術上,敘述中有抒情議論,相得益彰。另外,作品還融入了大量的民謠、民諺和生活用語,如當時姑娘們的找對象歌:一工二幹三教員,寧死不嫁莊嫁漢。錄懷聽到廣播上表揚他,想:自己‘救人’,卻沒‘舍己’,值得‘走電線’、‘鑽喇叭’嗎?當地人崇拜曾為民造福的神女高姑,作者借水祥之口解釋道:水祥麵對群眾集資修橋的壯景,恍然明白:神原來也是人,隻是他們為人類做了好事,為曆史積了功德,才被後世人封為這神那神,這是人類對自己曆史的肯定。所有這些,都大大增強了作品的思想容量和泥土氣息,大大豐富了作品的藝術世界。
著名評論家李星先生指出:“李鳳傑是中國當代兒童文學領域內的一個獨特的存在,他的個性鮮明、風格獨特的作品,事實上正在撐持著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中國兒童文學大廈中現實主義的一翼。他也有他必然會有的局限與缺失。然而,在某種意義上說,個性不就是一種界定和局限嗎?我們無意於要求別人都像他一樣,然而別人也沒有必要要求李鳳傑像他們自己一樣。不過肯定的是,中國當代兒童文學的原野上,如果沒有李鳳傑及其創作,一定會單調得多,空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