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京城其餘人家的平靜小心,溫國公府上卻是一陣雞飛狗跳,從主子到下人,都是一陣鬧騰。
從早朝上下來,溫國公就漲紅了臉,惱怒異常,眼珠子瞪著車簾子,幾乎能噴出火來,直到到了國公府門口,這口怒氣都沒能歇下去。
一路隨行的小廝管事都閉緊了嘴巴,大氣也不敢出。門房的小廝見馬車過來,膽戰心驚地趴到地上,任溫國公從自個兒背上踩了過去。
溫國公一路罵罵咧咧,氣得麵色青紫,這會兒見著誰都是火氣,一腳踹在了旁邊跪著的小廝心窩上,吐著火氣進了門。所過之處丫頭小廝們都紛紛避了開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觸到了黴頭。
正院裏顧夫人正歪在炕上,皺著眉頭聽身邊的賴嬤嬤說著話,炕沿旁跪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妙齡丫頭,長得一張瓜子臉,柳葉眉,眼波盈盈的,似弱柳扶風一般,看著就讓人疼惜。隻是這會兒卻哭紅了眼睛,滿臉都是柔弱委屈,畏畏縮縮地瞄著顧夫人的臉色,抽泣道:“夫人……我真是不知,國公爺醉了酒,我一個下人哪裏有法子?我肚子裏的孩子好歹是國公爺的……”
“閉嘴!”賴嬤嬤豎著眉一巴掌拍在那丫頭的肩膀上,語氣十分不善,眼裏盡是諷刺跟嫌棄。
那丫頭忙收回了聲音,隻抽抽噎噎地哭泣著,也不敢拿手去拭淚,這麼看著倒是更添了一層柔弱可憐。
顧夫人有些不耐地揉了揉額頭,目光落在那丫頭身上,眼裏的厭惡一閃而過,歎了口氣,冷聲道:“你起來吧,若真是國公爺的孩子,我自不會虧待你。”
那丫頭喜不自勝,聞言破涕為笑,剛要磕頭謝恩,卻又聽得外頭丫頭嬤嬤的聲音傳了過來,慌慌張張的,說是國公爺回來了。
顧夫人聽這語氣不對,料想溫國公必定是在外頭受了氣,便朝賴嬤嬤使了個眼色,自己忙迎了出去。
溫國公怒氣正盛,見了顧夫人,也不知觸到了哪根筋,登時更添了一層火氣,一腳踹開小丫頭,也不管有人沒人,瞪著眼睛就朝顧夫人吼道:“你還出來幹什麼?看爺笑話?你們顧家人都是狼心狗肺的,就敢給爺臉色!你也不是好東西!”
溫國公殿前失儀多多少少跟大皇子偽造詔書有關,可這也是在成名帝殯天之後,因此奪了溫家爵位的旨意事實上是出自內閣。
本朝自太祖以來就有舊例,先皇殯天,新帝未立之時,朝中大小事的處置權都歸於內閣,隻要三位相爺都點了頭,同時得到儲君認可,這旨意也就如同聖旨了。
因此溫國公被奪爵這事兒,顧長文或多或少也摻了一腳。溫國公這會兒對顧家人自然有氣。
一群丫頭嬤嬤剛聽了點苗頭,臉色刷的黑了,一個個急忙退了出去。
顧夫人麵色漲得通紅,囁嚅著想要勸兩句。無奈見溫國公氣盛,雙眼都冒著火,揮著手上來就要打自己,顧夫人這才慌了神,忙伸手去扶溫國公。人沒扶到,自己倒被溫國公帶得趔趄一下,摔倒了地上,臉上也被溫國公的袖子扇到了,頓時紅了一片。
顧夫人滿心委屈,隻紅了眼圈,勉強忍下心頭的酸澀,自己站了起來。溫國公雖說性子不大好,可這麼發脾氣打人還是頭一次。顧夫人聽這話不對,隻猜著是顧家人惹了溫國公生氣,卻並不知道原委,隻得小心地勸道:“顧家人不好,老爺也不該動氣傷了自個兒身子。老爺這麼不管不顧地指著我鼻子罵,我也沒臉。三十幾年的夫妻,我是什麼人,老爺還不清楚?何苦要這般……”說著又忍不住一陣心酸,落起淚來。
溫國公氣狠地磨著牙,見了顧夫人這幅委屈的模樣,頓時怒火中燒,抬起一腳就踹了上去:“哭什麼哭?做賊心虛了?你教女兒教不好,教兒子也教不好!爺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蠢婦?如今也跟著姓顧的跟爺作對了,啊?”說著抬腳就踢在了院子裏的青瓷花缽子上。
顧夫人見狀,哪敢再勸,隻得禁了聲,僵立在原地,看著溫國公暴怒一聲將滿院子的花盆子踢了個遍,隨後怒氣衝衝地去了書房,到了垂花門外頭還隱約聽到溫國公怒火中燒朝小廝吼的聲音:“去叫老二!”
顧夫人無聲無息地落淚,隻覺得心頭酸澀難言,張了張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賴嬤嬤見溫國公走了,忙兩步奔了上去,將顧夫人扶了起來,低聲勸道:“夫人看開些,如今大皇子伏罪,側妃娘娘又……連大姑奶奶也不得見人,國公爺想來心裏也不好受……”賴嬤嬤說著,自己也歎了口氣,想起這十來天的心驚膽顫,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先前火旺一樣的心思,這會兒卻被一盆冷水給澆得幹幹淨淨,半點不敢再提了。“屋裏那丫頭還在,夫人看……”
顧夫人怔了怔,臉上的厭惡跟落寞一閃而過,拉著賴嬤嬤冷聲道:“讓她下去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如今國公府這樣,我管不住她們,也不想管了。有沒有那個命,也看她的造化。”
另一頭院子裏,溫二爺得了信,嚇得一時失色,在屋子裏轉了半圈,忙正了臉色往正院來瞧了一眼,看顧夫人臉上不對勁,剛要寬慰兩句,哪料書房的小廝已經找了過來,溫二爺隻得勉強勸了顧夫人一句,匆匆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