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肆抱起小透飛縱,騰雲霧去。頃刻之間,行去千裏,離身巫絕。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透抱在懷裏,唯恐弄痛了她傷處。隻見小透顏色雪白,氣若遊絲,急忙落於地麵,焦急不安地問:“小透,覺得如何?”
小透笑容很薄,說:“我把一切都弄砸了,對不對?你說過要三思而後行的,不能衝撞了大姐。別生氣,這也是我的一片心。你不可以惱我,這是道理。”
蒼肆低頭含笑說:“我又怎會惱你,我的小透溫柔剛強,膽氣佳。如今,我再無家可歸,隻能死心塌地地守你待你了。”
小透敷衍著,另尋一個話題岔過去,緩緩地說:“人類真的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生命,壁虎能斷尾,蚯蚓能肢截。堅硬的生命魅力……就隻有人,一下就危險了……”
小透的聲音越說越低,終而失了氣息,摔脫了他的手。
蒼肆看著小透,她仍然躺在自己懷裏,麵色依舊紅潤,隻是心跳不複。蒼肆念動真言,不斷將靈力注入小透的心腹,卻終究無甚反應。小透的身體就像一片汪洋,能消融掉一切生命的力量。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蒼肆仍是痛不欲生,淚水奪眶而出。
小透看見蒼肆的一滴淚水順著他細長的睫毛飄落下來,融進自己的眼睛裏。小透閉上眼,容納進這一滴最後的眷戀。觸電一般她感到一股無法估測的力量,衝出五髒六腑,奮力進攻四肢骨骼。
一口氣急喘,小透氣絕複蘇,死而回生,她半坐起身活了過來。
蒼肆原本已然心灰意冷,死念無望,如今見小透再世為人,他大喜過望,高興得說:“太好了,小透,你還活著。”
小透喜極而泣,激動地擁抱住蒼肆,“我好像小睡了一會。”
眼見小透平安無事,蒼肆的心一鬆。這一驚一鬆之下,原本強自撐住的一口精神散了大半,他拉緊小透的手說:“我們快走。”
小透跟著蒼肆在山林中奔跑,衝撞了無數的樹木沙石。她心急中,竟未思及蒼肆為何不駕雲而行。
今夜的風格外強烈,密密層層四麵八方襲來,號叫淒厲。
小透拚盡全力緊跟住蒼肆。
陰風漫天漫地,如鬼魅嚎哭,無限狂沙。
長發披麵,響亮無數,全打在小透的眼睛上。她的呼吸聲硬成千千萬萬個回音,餘響不絕。
風益發勢盛,瘋聲響亮,狂態大作,吼樹穿林。
空氣完全顫抖,小透兩眼難睜,本能地跟著蒼肆奔跑。
一聲雷電相擊,驚動山嶽,瞬間寒氣侵略,翻轉天地。
狂風洶湧,雷電轟鳴,頃刻豪雨滂沱。真是暴風飛馳雷電驟,大雨傾盆勢態狂。
大雨無盡,從頭澆淋下來,順著臉盤放肆,亂出滿身泥濘,奇寒徹骨。
小透的眼睛被雨幕掩蓋,事物不分,她伸手亂抹幾把臉。
風狂,咆哮撲來。雨暴,憤怒嚎吼。
如此的異狀天相,小透卻並不害怕,隻因為蒼肆就在她身邊。
天昏地暗,烏雲密布。雷鳴在耳,大雨如瀉。
小透莫名地想起在石穴上看見的幾句話,“大雪紛紛,冬雷陣陣。濃寒傾城,天地昏混。言誓即斷,白狐出世。”
小透想此幾句,如今的景象,除去大雪一項,便是一模一樣了。言誓即斷,白狐出世。可蒼肆他們的族群不是早已在人世了嗎?
閃電灼灼弄猛,驟雨洶洶逞勢。
泗水下遊,瀑布飛泉壯勢,墜瀉震撼。
蒼肆一把抱起小透,隨流而下,撞入水中。
小透嚇得閉目,雙手緊抱住他。再睜開眼時,看見了一個古洞天,是個天造地設的府穴。小透這才知道瀑布之後原是個洞天處,洞口垂瀑布,水流瀉而下,如簾閉絕了門戶。
小透倚靠在蒼肆身上,環視這水藏洞府,見洞中石桌石倚一應齊全,笑說:“不想你在這也有一處家當。”
“這是我無意中發現的。”蒼肆放下小透,扶住她身體,“水簾可以隔去氣味,使大姐追蹤不到我們。”
小透想到了一個問題,“這裏,你以前沒帶我來過。”
蒼肆說:“我當時想,你那麼粘人,該留個清靜的地方躲你。”
小透反駁說:“要躲我很容易的,你隻要站在我身後就好。”
小透剛轉過身,就聽見砰地倒地聲。她猛地回頭,赫然見蒼肆摔倒在地上。小透大驚駭,倉皇失措地驚叫:“肆,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蒼肆自知傷得太重,無法自保,又何談護她。蒼肆艱難發言:“再過些時候,小透就可以出去了。”
小透身濕淚垂,雙目晶瑩,“蒼肆,你怎麼樣了?”
蒼肆把白笛塞在小透手中,“拿好它,你就可以從這裏出去了。”
小透看著手中的蕭,這原是蒼肆的不可給之物,如今卻輕易這般給了她。小透隻覺得恐懼滅頂,一瞬間落淚,哽咽得不行,她急急地喊:“不要!你會好的,你一定會好的。到那個時候,我們一起走。”
小透說著說著哭出了聲,哽哽咽咽地說:“你說過要死心塌地待我守我的。”
蒼肆傷在五髒六腑,臉上一陣藍一陣白,氣息微弱地開口:“我說過的話,也許要言而無信了。”
死亡的恐懼久久不息,小透心如刀割,一如哭聲破碎。她明白蒼肆身受重傷,失了真力,隻餘一點靈光,所以他的眼珠中才會異常地迷藍晶瑩。
小透抱緊蒼肆,聲嘶力竭地說:“我不要你離開我。”她見蒼肆皺眉,急急按壓住聲,“隻要我不離開你,你也不能離開我。”
眼中水洶湧而下,直衝落地。小透淚流滿麵地抱住蒼肆,過往種種不停地在心裏反映。
“我不要這樣……”這一聲傾注全力,小透淚流滿麵,泣而不能成聲,“你說你是我強壯的保護者,自然要護我到底。”
長淚粗糙了麵皮,一串一串流下,鹹鹹的味道從蒼肆的唇上洶進心中。
這時,不可思議的事再次發生了,蒼肆隻覺得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排山倒海般灌入體內,立即精神大益。
蒼肆幽深的目光不轉睛地緊盯著小透,他發現小透之所以不為千秋所迷惑,不是因為蒼術的突襲,也不是因為她本身的意誌堅強,而是因為她體內深處潛在存有的一種力量。這種強大的力量可以隔絕掉外力的侵損與傷害。難怪小透能死而複生,難怪大姐表情驚異。
這種強大的力量,還有利於妖,就在剛剛,已使他的生命得續。
蒼肆見小透哭得傷心,伸手用袖擦去她滿臉的淚水,“你這樣哭,會把大姐引來的。”
小透見蒼肆重新生氣,驚喜地喊了一聲,把蒼肆緊緊地摟在懷裏,她噙著淚水,“我還怕你……”
“我舍不得你。”
蒼肆說完發現這種神奇的力量隻能解得一時之急,他的靈力氣息再次衰落下去,一雙幽藍的眼睛變作青熒。
小透看見蒼肆的眼睛化作透青,知道他的情況還是不好,精元弱勢。她又發現蒼肆身上的傷雖已在自行療愈,但時間過去了很久,還是存在。
小透見蒼肆氣息微弱,難以活命,她情急之下,靈光乍現,湊近蒼肆眼前說:“吸我的精氣就好,記得第一次見你,在泗水浮石上,你不是就想吸我的精氣,采陰補陽?所以,你吸了我的精氣,就會好了吧!”
蒼肆大驚,怒目圓睜,聲色俱厲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亂想些什麼。”
小透不語,仰麵湊近他。
洞裏,濕風很冷。氣息凝作霧氣,白成誘惑。
蒼肆抓緊小透的肩,威嚴遒勁說:“小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小透依舊不語,凝視著他,抿起唇笑了。
麵麵相覷,蒼肆按捺的妖性被激引出來。渴望在咆哮著放它出來,天性使然,身不由已。本性在一瞬間爆發,蒼肆眼中霎時迸發出一種攫取的精光,他動了素日收斂的心性,大吸一口小透的清氣。長長的一大口,蒼肆頓覺舒緩暢快,周身力量流走。於是乎,他狼吞虎咽、不知飽足、風卷殘雲似地把小透的精氣神元吸入體內。
一縷一縷的清氣從小透口中慢慢地流進蒼肆口中,小透隻覺得連半分力氣也沒有了,精疲力盡,全身酥軟成泥。她眼虛地看見蒼肆蒼白的臉上慢慢溫色,他身上的傷藍光閃熒,繼而盡皆消失不見,蒼肆遍體杳然無一絲半毫損傷。
渴望像野草一樣瘋長,待到蒼肆驚覺的時候,他差點吸盡小透的精力元氣。蒼肆見小透仰著頭,發披兩肩,身上完全濕透。她氣弱遊絲,那麼虛弱,哀哀欲絕。
蒼肆實在是後怕不已,見小透蒼白的唇就在他的唇邊。
蒼肆強心醒神,忙俯身到小透唇邊,將精力送渡回去,返至她心腹之中。
小透眼開一線吃力地笑,虛飄飄的,少頃問:“肆,你夠了嗎?”
蒼肆見她麵白無力,呼吸甚微,心疼憐惜,口氣溫存說:“夠了,足得快把胃撐破了。”他續以內力渡小透,施法烘幹了自己和小透的身上衣物。
一口暖氣直入命門,衝進丹田,小透全身溫暖,望著蒼肆直直地凝視自己,也就怔怔地看他。
呼吸吐納,精氣往來。
小透怔怔不動,直到蒼肆的唇尖碰上她的唇尖。
小透已恢複了血色,頭腦卻還是昏慘慘的,她虛弱不堪,力不能支,整個人癱在蒼肆懷中。
情絲纏綿,無限恩愛,互為天作之合。
小透和蒼肆兩個人浸在愛中,醉在唇間,一場生命交彙的烈情。
許久,許久,仿佛天長。
蒼肆兀地開口,語氣堅定,鄭重誓言:“在我心裏麵,你是執著。小透,嫁給我,成為我的新娘。”
小透呆住,眼睛湧起酸意,視物泛花。
蒼肆見小透怔著不言不語,重複問了一遍,眼目清亮,“你可願嫁我?”
他徐徐地說,聲音飄飄緲緲的,言淺情深。
小透淚盈得不能視了。
“是太突然了還是不原意?”蒼肆扶著小透單薄虛弱的身體,始終握著她的手,挨延著,“不願意?那就算了。”
小透急忙拉住蒼肆的手,咧開嘴笑了,歡喜極勝說:“我當然願意,願意得不得了,高興得不得了。”
“我一早就想過的。後來我們天天在一起,這心思也就淡了。”蒼肆隨手一揮,願力術成,隻見一對龍鳳花燭,紅光搖曳,通明洞天。
小透見了,聯想前事,低頭溫柔,眼角傳情,“變得真好。”
蒼肆看著小透,她的臉在燭光下更顯俏麗,添增十分的美,又聽見她說:“隻是無衣服相襯。”
蒼肆從懷裏取出一團紅帕子,小透一眼就看見了這鮮麗色彩,目光遊移不定說:“你還留著。”
紅蓋頭蓋在頭頂,飄飄揚揚貼在臉上,蒼肆隔著紅帕巾,撫摸她的頭發。
小透蒙著紗,緊一句慢一句,聲音柔和溫婉說:“都說新娘子是最漂亮的,這應該就是我最好的樣子。”
話到後頭,聲音就哽咽了。
“今天,你真的很好看。我們便於今日成婚。”
火燭顫縮,分明豔淚,貪戀最末,哪管結局的一塌糊塗。
“人總是不明白夜長夢多的道理。”
肌膚相接,心靈交通。會意同思,情烈如火。
兩個人深情無限,愛早已沉入心底,浸入骨髓。蒼肆先跪,小透複隨,並肩跪地,同聲彼此。
憑天憑地嫁娶,無煤無證婚姻。
海誓山盟作銘心刻骨之言,天長地久立白首終身之約。
蒼肆斷了自己的一縷頭發,又取了小透的一縷,交纏地係了幾重。
海誓山盟語句真,天長地久情意深。
情絲兩縷發結心,綰在一處愛長濃。
小透歡喜極勝,心尖上一抽,一雙含情目就要泛出水來。她氤氳著淚,接過發結,細語喁喁:“你也知道這個。”
“上一次村中的婚禮,我也在。”
“所以你也知道花燭。”
心意共喜,歡喜倍常,兩人雙手摟抱,笑容相擁。
小透滿足笑容,顫聲說:“肆,你真好。”
“執子之手,白頭終身。你是我唯一的妻,永愛不休。”蒼肆笑擁著小透,仿佛是天下至性之事他一人盡得了一般,“小透,我們另尋塵囂之外的一泓靜土,歲月靜好,你我安然。”
蒼肆說得很逼真,仿佛他看得見。
隻兩個人安靜地度過日子,白頭安老,小透被說得心馳神往。
情之所致,小透話說不出,淚忍不住,她垂眸低眼,順望向一邊。她躺在蒼肆懷裏漸漸生了懶惰意,全身靠在他身上,想就這樣天長地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