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在後來的談話中,明白木張村的村人決定再次搬遷,到另一個地方重新生活。她上前去幫木蕾,問:“你們都要走嗎?”
木蕾奇怪地問:“小透姐姐,你知道了?”
小透不明所以地問:“知道什麼?”
木蕾表情猶豫,她轉過頭去看木桑,不再說話了。原來村中人對小透仍是心疑,此次遷居並不打算帶上她。木達成怕木桑也不離開,所以讓木蕾來替他收拾東西。木蕾才進屋,就看見木桑已經在整理,她也就上前幫助。
小透拉起木蕾的手對她說:“沒關係的,人和人哪有不分別的。隻要心裏互相想著,再遠也是近的。”
夜裏小透躺在床上,每當她就要睡著的時候,就會被木桑的輾轉聲吵醒。小透知道她還沒有睡,可是已經這麼晚了。小透正想著,突然聽見木桑問:“小透,你真的要留下嗎?”
小透想了想回答說:“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你和木蕾若有機會可以回來看看。”
木桑說:“我不走。我原本是想就咱們倆一起走的。”他頓了頓又說,“我們一起留下吧。”
小透呆怔,喃喃喊一聲:“木桑。”她不知所措,有些害怕木桑舊事重提。
木桑隻是說:“那我們這樣說好了。”
他快速說完就吹滅燈火,鑽進被子裏睡了。
小透一個人呆呆地看著黑暗,心緒盡如亂麻。
張家俊收拾家當,不知取舍心煩難已。他停手走回房間,聽見妻子藍貝嘮嘮叨叨地說話。說是張仝外感風熱,頭昏身重,整日整日稱自己眩暈目赤,心胸煩悶,肢體疼痛。
張家俊心中不安,快步進屋去看張仝,他剛一進房門,看見張仝的瞬時渾身一悚,如遭電擊。張家俊的步子幾乎是挪,他發現張仝的肉體裏有惡魔,那怪物在他的身上開了個洞,鑽進血肉中。
且說這幾日張仝的精神一直萎靡,頭昏腦脹得厲害,他還道是傷寒,也就未再意。誰想今日竟不得力氣出門,他這才開始回想前幾日似是尋常又極不尋常的點滴病症。
天昏地暗,由心而來的濃密恐懼遍布全身,張家俊麵如死灰,心髒收縮,四肢軟化,再無支持。
他看向妖物寄生的場所,見張仝的麵皮開始扭曲變形,現出筋骨。
張仝的陽白穴上一胞胎,鼓鼓囊囊地蓄勢待發。
張家俊知道這是妖種潛伏,幼惡寄生在張仝體內吸食生命。它會盡力擴張,吞掉大腦隻是時間的問題。張家俊急忙奔到藥房尋出一個木盒,他從包裹中取出一大課靈芝,趕緊煎煮了。張家俊一麵煎煮,一麵又將包裹中剩下的靈芝全部加投進去。
張仝覺得體內似乎有一隻手在收刮一切,他頭疼欲裂,痛苦不堪。張仝瘋狂地掐著頭,痛得想將桌椅砸爛,卻又無力如此。
張仝眼見張家俊在麵前大聲哭喊:“爹,我好疼。”
張家俊喂張仝服下煎煮藥湯,安慰說:“沒事的,喝下藥就會好的。”
張仝喝下藥後,張家俊望聞問切,一目了然地發現妖氣未去,且發得更怪。
張仝已深入妖毒,他大哭大喊,聲嘶力竭。
張家俊心知肚明,了解靈芝無效,隻能說:“仝兒,你堅持住。再等等,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去盡妖種妖毒。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張仝更覺頭疼欲裂,他伸手一摸,發現自己額頭上有個大包。張仝用食指一按,疼痛感爆發出來,他難忍住,大叫了一聲。
頭上銳利地絞痛使得張仝的麵部五官肌肉全部扭曲,這種疼痛擴張到身上各處,就像是有千萬隻蟲子在咬噬他的骨頭,又像是千刀萬剮的割切。
種粒脹破,突出人皮,花開紅豔!
一支紅花細芽灼烈地豔色光芒,精光豔妍地發揮著美色,妙麗無比。
無數的細蟲要剖骨裂膚割皮而出,張仝亂翻嚎叫,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口中罵人的話不停。
這是來自地獄的花紅,豔株迅速生長。張家俊眼睜睜地望著這株獨秀孤妍,太陽穴上青筋鼓跳。張仝東倒西歪地破口大罵,一聲又一聲地淒厲哭喊,刀刮著張家俊的心。
妖豔的苗株健壯成長,它繁華榮盛,綺麗濃豔。
張仝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就像燒燃了火,火舌衝撞全身,勢如奔馬。他疼得抓去頭皮,撕裂衣衫,不停地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張仝亂抓亂撓,胸膛上全是碧綠血痕,他疼得隻能紅麵赤耳,抽筋狂哭。張仝喊得越來越弱,軟成呻吟,他隻餘一息,氣若遊絲地說:“爹爹,救我。”
張家俊見到兒子的苦狀,暈眩得閉上眼睛,更加翻了胃。他情急之下亂出一法,伸出手顫幽幽地抓住那一朵鮮妍華麗的紅豔,狠心咬牙拔掉這深根固蒂。
根深入骨,張家俊著實是費了力氣。
華美斑斕的花朵離開了沃土,中心豐腴糯潤的紅芯立刻就萎蔫了,獨特而熟悉的四溢餘腥飄散不絕,幽幽遙遙。
張家俊一時精疲力盡,形銷骨立。他看著自己手中的這枝妖花,盤根交錯的是細如發絲的綠色蚯蚓,許多條結成了團。
綠色的蚯蚓在蠕動糾纏,掙紮著,滴下黏液。
張家俊嚇得魂飛魄散,扔下妖花,踉蹌地退了幾步。
而張仝自拔出妖花的那一刻,眼球上的血管激出血來,登時安靜下來。張家俊忐忑不安,但見張仝良久亦無事,方才大舒出一口氣,安下心來。
張仝心安片刻,眼前開始出現亂相的幻覺。他雙目反白,有眼無珠,有目無仁,嘴角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張仝渾身突然奇異地一顫,流動過處,痙攣抽搐,他口齒不清地狂呼亂叫。
張家俊見張仝精神錯亂地發了瘋,本就麵無人色的臉嚇得如死灰燼,他伸手抓住張仝腕處一診他的脈搏,知曉張仝妖毒沸騰,以致氣血賁張。
張仝抓著張家俊漸漸變冷的手,他感覺到自己的頭腦神經被一雙指爪抓緊,他就隻能悲慘地嚎叫,痛苦地折騰。
張家俊眼見張仝痛得滿地打轉,他撕劃自己的胸膛,抓爛自己的皮膚,直至體無完全,好不慘然!
張家俊看見張仝皮開肉綻處的淋漓鮮血,竟全是碧綠色的!
張仝瞠目地看著手掌上的綠血跡,青翠碧綠的顏色嚇得他大叫一聲,激動的情緒賁起經脈,迸裂目眥。
張家俊正欲上前,不想張仝額頭上的破根處,創口大破。血噴射出來,衝了他滿頭滿臉的綠色稠漿。
這一種很難看的顏色,極詭,極腥。
張家俊駭得魂不附體,軟癱身體,仿佛是碎了骨頭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翻了腸胃。
傷口血出不窮,很豐盛的不可思議的碧綠漿汁不止地流,在張仝的臉上冒得八麵縱橫,一塌糊塗。
木藍貝聽見驚嚇聲數起,跑了進來,她看見此等情狀,嚇得心膽俱寒,臉無人色。
“仝兒,仝兒,你怎麼了……”木藍貝全然崩潰,嚇得跌倒在地。
張仝終是滴液全無,隻剩下一副扭曲的皮包骨架,上麵附著一攤腐爛變形混濁的無氣息的肉。他骷髏狀的頭骨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笑意,木藍貝隻覺得詭怖,嚇得昏暈過去。
張家俊死盯住張仝,不曾注意到一絲黑氣從他身邊綿綿流過。那黑氣路徑過一朵再無豔姿的紅花,花紅枯萎閉合,結出一枚鮮紅的肉卵。肉卵的血色中褪出一隻狐狸真身,它近乎於無形,瞅了瞅眾人,旋身遁去了。
狐影消失後,厚實肥大的果片,粗壯質實的根莖,立時消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