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招想到處決小透那日突發的頭昏,回答說:“前些日子,我突然全身麻痹,整個人處於一片黑暗之中,耳不能聞,目不可視,五官的感覺都不見了。但隻是一瞬間,想是因為站得太久了,頭覺得暈眩。”
張家俊看著張招額頭上的一點紅痣妖豔,顏色幾乎是看不出來的。他頭皮發緊,渾身顫抖,像是在無盡頭地墮落。張家俊知道那紅痣是妖物入侵的征兆,妖物故技重施把他女兒的軀體作為藏身之地。
妖種在吸食新鮮元氣,張家俊眼珠迅速地一溜,自在心中做出一方盤算。
許多日子,張家俊懷著鬼胎,不敢聲張。他采用藥物針灸,內外兼濟,巫法解術般般用得齊全。張家俊使盡一切方法,扶正祛邪,他讓張招服下符水,以期能裹住妖種,使它不再擴散。無奈張招的生命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幹涸,心肝五髒六腑衰竭。直到最後,張招已經沒有起身的力量了。
張招的身體劇烈抖動,她平躺在床上,不時難受呻吟。她的麵上妖氣行開,有東西在蠕動。
張家俊看見張招的額頭上突然突出,時大時小,待他細看時,胎團又不見了。
刺破的劇烈疼痛,尖銳地種芽破膚而出,張招失聲呼叫。
張家俊看見妖種從張招頭部的陽白穴處凸起,破出。苞蕾緊實致密,至深至豔。
張家俊意識到張招年輕的生命有利於妖靈生長。
血脈暗暗,是濃色的植物汁液。
張招額上猛地開出一朵鮮豔透亮極度絢爛的紅蕾,它正在貪婪地吸取著她周身各處的精華。
妖靈入侵,深植於血肉骨骼之中,它完全自我控製,生機勃勃得無法無天。
張家俊陡然後退,奪路而逃。他神經驚嚇,紫脹麵皮,深思半晌無語。
張家俊走入外間藥房熬好湯藥,把砒霜撚作細末,傾倒在藥碗中,無色無味地化開。
他走回到張招房內,左手扶起他,右手把碗端到她唇邊,溫聲說:“招兒,喝藥吧。”
張招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得人聲睜開眼睛,她看見了一張半青色的臉,嚴厲的線條。張招惶惑,無法描述這種情緒,她虛弱地開口,氣若遊絲說:“爹爹,我會好的吧。”
張家俊輕輕應道:“會好得,喝了藥就會好的。”
張招頭疼得厲害,她無法思考,張口就喝。藥實在是太苦,隻一口就喝不下了。不料張家俊就勢一灌,腕力很大,張招掙紮不過,湯藥盡皆灌入咽喉落腹。
張招藥湯入鼻,咳得厲害。她咳個不停,須臾間卻一分力氣也無。眼睛發黑了,一切都悠遠了,命歸黃泉休矣。
張家俊近距離端詳,見張招已被藥殺了,她一張白膩膩的麵皮更勝紙色。
張招忽然圓睜開一雙眼睛,展現出一種陰詭的笑容。
張家俊極惡的麵孔,嚇得倒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他呆怔一會後,看著那不曾大綻已然枯萎的妖紅,不自覺地僵住了心。
“你到底被妖物所害。”張家俊說,“我養你一場,也無益了。”
張家俊不曾仔細,未見一絲黑氣從張招身上留下,繞過他身邊遊走了。
“已經死了,這事實無法改變,也就不必理會。”張家俊告訴自己說,“活著的人該考慮活著的事,要分得清輕重緩急。”
其妻張木氏藍貝聽聞異響急趕來看女兒,她一見張招狀況,不知如何判斷眼前是非,迷茫以對。
木藍貝嚇得尖聲大叫,她口齒不清地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招兒到底是……”
張家俊搖頭不語,自顧而出,日光撲在他慘灰的臉上。他未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驚慌至極的厲叫,繼而是震天徹地的嚎啕大哭。
張家俊不曾回頭,他一邊向前走,一邊悠悠地自己言語說:“張招,張招,招兒,我為何要為你取名為招,招災招難啊……當初還道是個好名字。”
張家俊落下幾點痛淚,又想汙染的屍身需要盡快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