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五色芳華,直射在草坪上,突出葉片的紋理,曬出一陣長香。
小透無聊獨臥,顛倒夢想。她在淺眠中聞到了一縷長香,知道是蒼肆又弄把戲。
她左手伸出,向右一擁,笑著說:“又使隱身法欺我。”
小透擁不到人,睜開眼看見了一張顛倒的臉,癡癡地說:“你來了。”
蒼肆風流喜悅地說:“我來了。”
小透笑盈盈地看著他,一表人才狐狸男。
蒼肆又問:“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小透興奮得失去了自製,把臉溫在他的臉上說:“隻聞得一陣香,便知是你來了。”
蒼肆先前就聽小透說他身上有香,當日不信,如今卻不能不信了。他聞聞自己的衣袖問:“真的有香?”
小透笑著說:“你自己有的香,自己還不知道。”
蒼肆心中納悶:“我沒有聞見過身上有香,也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不過你喜歡就好。”
小透反駁說:“全是狐狸味。”
蒼肆並不說什麼,直直地去嗬她的氣。
極樂勝境,兩人相會,不覺日已西沉,真是人生光景,歡愉必然時短。
日落西下,月華東上。
皓月初圓,分明夜色溢進了窗,熱燥狂蚊。
小透連續被蚊蟲襲擾,不耐煩地醒將過來。
她睜開眼,習慣地側頭一看,並不見蒼肆。這許多日子以來,小透和蒼肆共枕同衾,她四下尋找,發現蒼肆站在窗外。
目秀眉清,唇紅齒白,玉樹臨風一表才。
今夜是月圓之夜,有利於妖靈。蒼肆運動丹田,開口吸取明月精華。月光冉冉地流入鼻息,他腹吞明月光華,閉目息睛。
他聽得小透走在身後,清聲說:“月盈之夜,最佳賞玩月華。”
“說的極是。”蒼肆回轉過身,擁住小透一飛衝天,半刻落在泗水沿岸。
一輪秋夜月圓,幾點晶亮天華。
蒼肆拾起幹柴,燃起篝火。
小透倚在蒼肆臂彎中,懶洋洋地閉目養神,她靜暇了會,複又睡著了。
蒼肆見小透睡得正濃,遷就地笑笑,也不喚醒她。小透她雙頰粉腮,就著月光更添許多美意態。蒼肆心性自持。
泗水長長,映滿一天星,仿十分月明。
小透從安眠穩睡中醒過來,揉眉擦眼笑道:“在你懷裏睡一覺,真是度時如年。我好像睡了很久,卻隻是一會兒。”
蒼肆持一紅彤彤的山果子送至小透唇邊,小透就著他的手噙了,紅透的果子還很甜脆。
兩情和諧,逍遙心喜。
小透看著天景,暗想這便是她的綺年錦時。
月在天,在水,柔華。流螢幾點款款飛,兩兩遊戲,雙雙淺濃。
小透說:“天好黑。”
蒼肆回答說:“天黑了才能看清楚星星。”
夜風掠過,小透覺得寒涼,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說:“有些冷氣了。”
說完見蒼肆也跟著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他沒有什麼表示,不曾脫下外衣給她穿上。小透心裏暗自思想,中途被蒼肆打斷了。
蒼肆問:“還冷嗎?”
她這才發覺自己周身是暖洋洋的,寒意早已消了蹤跡了。小透從蒼肆手掌中取過一枚果子反遞給他,見他嚇了一大跳,小透笑起來說:“我是宜室宜家的女子。”
果子芳香,蒼肆的腦海中又出現了相同的一場火事。他看見自己和小透被圍困在藍色的火中。
小透見他走神,說:“我在你眼前,所以一天想我一次就好,倒不必時時想著。”
風聲婉轉動人。
良夜,清風,月滿水中,伸手可拿。
蒼肆笑著說:“我有一千年沒有吃過東西了。”
小透聽了這句話,聯想到蒼肆是歲老千年的狐,容顏永似少年郎。
蒼肆繼續解釋說:“我無須食物亦可。”
蒼肆花容月貌,天然生就,清貴高華,動人心魄。
明珠在側,便自覺形穢。小透想到蒼肆擁有永遠也過不完的時間,這會使他們的距離變得更加遙遠。她說:“你的生命太長。”
蒼肆見小透一瞬不樂,溫言安慰說:“我並不是不會老,隻是老得比你慢一些。”
小透反駁說:“慢太多。”
蒼肆笑了起來說:“長生其實很虛無,毫無意義。”
“怎麼到了你這兒,長生之美倒成了苦熬歲月了。”小透說,“你短期內不會老,而我會越來越老。雞皮鶴發,容顏枯槁,溝壑縱橫。你會和一個比你醜又比你老的女人在一起嗎,到那時,你就該長歎一聲,當初為色所迷,如今為色所苦。”
蒼肆笑著說:“我可以令自己隨你老去,要多醜就有多醜。”
“自然化生的聰明絕世,若我……”小透改口說,“若我輪回了呢?”
蒼肆立即說:“那我去尋你。我有辦法,總能找得到你。”
“到那時我就不認得你了。”
“我認得你不就行了。”
小透聽得心動淚盈,“我若老去,皺紋也定然精巧,而你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美色,朝朝暮暮,年年歲歲。”
蒼肆哭笑不得說:“好壞。”
小透仰麵朝天,顛倒地數,總是廢在半途。她又數錯了一次,歎口氣說:“今夜的月亮好亮,星星也亮得很好。”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蒼肆手伸向天空,左右一轉,扭移乾坤星鬥。
滿天空的星星頓時旋轉起來。閃閃耀耀。
小透笑起來說:“差點忘了你有許多的好處。”
蒼肆說:“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
小透說:“我以後會對你更好。”她又把玩起白蕭,決定說,“好,那便以它為定情信物。”
蒼肆搖了搖頭。
小透見他拒絕得斷然,大不自在,埋怨說:“這也不舍,性命似的。”
蒼肆收了白蕭說:“它是我的一截靈骨,鑄就成法器,自然是一刻不能離。”
小透看著白色的蕭附進蒼肆的身體。
見小透靜默不語,蒼肆示好地說:“我可以給你別的。”
小透聞得此言,猶如一縷清風撲麵,回嗔作喜,伸出手來要物。
蒼肆明明可見小透的心思,自覺失言。知這一應承,無論何求也得應她。
果然,小透送一顆青色梅子給蒼肆,狡然一笑說:“我要空中樓閣。”
話一盡,隻見泗水中的星月剝離,懸浮在夜空中。熠熠生輝,映一地霜白。水流潺潺,絲絲縷縷編織結構成一座水晶宮閣。
蒼肆說一聲我帶你上去,便環著小透駕雲平地而起。縱身一去,多少路途也隻是一瞬。
小透尚未從水晶宮閣的奇觀中回過神來,便見自己腳不著地,高升在空中。她嚇得閉上眼,隻聽得風響之聲絕跡,她又睜開眼,發現自身已處於水宮寶閣之中。
星光閃合,滿天空富麗。
整座水宅光明剔透,腳下是讓人眩暈的高度。
小透不敢往下看,心慌恐高,失足跌跤,累得蒼肆也一並摔倒。
天地一轉,小透看見自己壓住了蒼肆,生怕壓傷了他,急站起身來。卻被蒼肆一個翻身,反壓住了她。兩人唇齒眼目相對,小透羞怯急欲起身,又被蒼肆按住半撐的身子。
如此的一時,小透半躺半起,身酸力不續。她支持不住,平仰倒地,連震出一口肺腑之氣。
似蹙非蹙挽情眉,綽約柔情,清容婀娜。
一月銀世界,光裏是依依的深情。
薄汗,輕衣,心動。
小透滿心歡喜地說:“如此,真好。這許多天,我好高興。”
兩雙目光接觸,一眨也不眨眼,彼此的瞳仁中可以映得出各自的形象。
蒼肆伸出手撫摸著小透的臉頰額頭,柔聲細語說:“如此,我也很高興。”
水景寧靜,暗香浮動。繁星布空,灼灼生光。
蒼肆愛情難以自持,法術失控。於是星月宮閣皆化為水形,回歸本源。
許多冷水兜頭兜臉地澆灌下來,蒼肆和小透墜落下去,泗水滿滿碎爍。
小透見蒼肆護著自己跌在泗水麵上,竟不下沉。原來蒼肆使了個囚水之法,泗水如同一塊玉石,足以讓他們躺在上麵。
小透盯著蒼肆看,見蒼肆也在盯著她看。蒼肆是一個真正的美人,緊致肌膚,細滑滋潤,白裏透紅。星星在他周圍遊來遊去,天地之間光燦燦的。
天如水,水如天。兩月同明,兩心相印。
幹柴烈火,燙得一雙心滾熱。蒼肆翻了一個身,變換兩人位置。
水碧為床,天地為屋。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
雨絲如珠墜,長長地垂下來,落在小透的睫毛尖上。
她通過水珠的清澈看見了一滴藍色的光暈擴大凹凸,結成防護壁界。
透明的圓形壁界把他們圍護在一起,雨絲斷斷續續地落在透明的壁上,亮光點點。
巫山雨洗,星光那樣微不足道。
小透躺在圈子裏遺憾地說:“沒有星星了。”
蒼肆不答,伸出手虛空地點了點夜空,黑色的天幕上就出現了好幾顆閃亮亮的星。
星群冉冉出現,歡快地閃爍著。
小透見蒼肆夜空點星,頭腦一興奮也伸手欲試。她的手一點,一顆星就亮起,小透手忙腳亂地點亮了夜空中無窮的儲藏。
至高至明月,滿天星燦爛。繽紛落雨從周圍流逝。
第二日,雨過天清雲破處,新日初生,燦燦富貴榮華。
小透剛醒轉過來,就被蒼肆一手捂住,示意噤聲。小透看見蒼肆的眼中出現了奇異的水藍色,又聽見他的呼吸落下來,一點也無。她順著蒼肆警惕的目光看見對麵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他肩背長寬,身著赤紅袍,一把又紅又濃的胡須,醒目得很。
隻見紅袍人從袖中取出一隻紅葫蘆,揭去蓋頭,往空中一拋。
紅葫蘆一下子就飛到了泗水上空,射下道光速來。
小透已明白自己身處於一個是物可以成精的世界,故此並不十分驚訝。她原以為紅袍人是想吸上泗水,哪知紅色的葫蘆呆了半天,水卻半天也沒有吸上來。
小透目光一轉,看見泗水水麵上出現了異樣。就像是油花漂浮在水上,形成了一麵又一麵的圓圈。其中有一個圓圈的顏色在漸漸變深,深色的圓麵腫脹,突出一個大大的水泡,出離水中。
水體接連咕嘟咕嘟地冒出泡來。
小透心裏想:“他是誰?”才剛剛這樣一想,就聽見蒼肆的聲音傳進耳裏,“他應該是火屬紅狐。”
她見蒼肆口唇不動,卻能言語清晰。
這時,忽見水中有一物閃動明亮。
泗水高浪,托出一顆靈珠。紅色葫蘆周身大放光彩,吸納了珠子。
紅袍人收了葫蘆,化一陣陰風而去。
蒼肆方才收回了手,思考前後事前。
泗水變得混沌了。
小透迷惑地問:“他剛剛在做什麼。”
蒼肆說:“他可能是在收集江沅的靈氣。”
九尾狐原屬一派,依五行論,有東西南北中五方長老。東為青色,木屬。西為白色,金屬。南為朱色,火屬。北為黑色,水屬。中為黃色,土屬。五色長老勢力均衡,各不服所管。
小透算了算說:“紅袍人是紅狐,你是白狐,江沅也是白狐,攸止是青狐。”
兩人散言碎語了一會,正說間,忽然一道怨氣直衝於天,雲海翻滾,平地沙塵起。黑霧陰雲盛,天地之間怨氣無窮之厚。
蒼肆認出那是天絕扇的轟動,他以一指放在小透唇前,示意噤聲。
小透看見蒼肆眼裏有幽藍的色澤。
山風來得凶急,蒼肆認出那是大姐的氣澤,心中一驚,明白任何界限都無法隱瞞過大姐,隱藏住小透。
他恐別生事端,抱起小透順風消失,遠遁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