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許風便帶著時暖去了山上的墓園。
應景的下了雨,許風撐著一把黑傘,通過車窗看著副駕駛位置上的女人,“你就在這裏等我,我上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門被打開,時暖站在他身側,“好。”
她沒有理由上去,那是許風的父母,於她而言,不過陌生人。
既然許風不要她上去,她也不找什麼話說上去拜見一麵之類的了。
許風點點頭,讓她把車窗搖上去,然後撐著傘,踩著濕漉漉的階梯,一步一步的上去。
墓園很安靜,因為是雨天,來的人也很少,許風到了墓碑前麵,英俊的五官這才浮上一點憂傷,他雖然平時多是溫文爾雅事事不在心尖,但是內心,其實還是很孤獨。
把一束剛買的雛菊放在墓碑前麵,父母合葬在一起,母親最喜歡雛菊,所以每年他回來,都會買一束雛菊。
雨水落在墓碑上,打花了上麵那一對璧人的臉,許風把傘撐過去,笑了笑,“爸,媽,我很久沒回來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怪我?肯定很想我吧,隻是兒子沒在這個城市,是我不孝,沒能經常回來看你們,但是兒子很想你們,真的。”
許風伸手摸了摸墓碑,冰涼入骨,讓人的肌膚都跟著變冷變涼起來,指尖微微的顫抖,“我喜歡了一個姑娘,爸,媽,我要出國一段時間,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能確定。我隻是想保護她,看著她好好的,這樣我就滿意了。”
“兒子是不是很傻?”
“但是正因為如此,才所有期待,有所信念……”
“爸,媽,不要太想我了,兒子過得很好,下次再回來,一定帶她回來見見你們,不管她有沒有和我在一起,屆時,我一定讓你們看看她的樣子。”
“……”
雨勢一點一點變大,許風渾身都濕透了,下山的時候就看見時暖半開著車窗,兩人四目交彙,他走過去,“把車窗搖上去,你淋了雨感冒了怎麼辦?”
本來就是病弱殘軀,哪裏還經得起風吹雨打?
時暖看著他,“我沒事。”
許風繞過車頭,上車,自己伸手把車窗關上,裏麵也是冷冷的空氣,他一個男人都沒忍住有些手臂發涼。
從後麵拿了一件薄毛衣遞給她,時暖這次沒多說什麼,穿上,然後看著許風倒車。
“我們現在去機場,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沒做想去做的,現在還來得及。”
這一去,再怎麼也要幾個月。
時暖眨了眨眼睛,“我沒事了,走吧。”
……
一個小時後,天色變晴,飛機如期飛上雲霄。
許風看著身側已經睡著了的女人,外麵白雲朵朵,格外好看,她臉上戴著紗巾,隱約可以看見她臉上的傷痕。
此刻,雲城。
男人眼睛下麵微微發青,修長的手指揉著眉心,司亮站在前麵,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薄臨城抬眸,“一個大活人,不可能就這麼不見了。”
司亮抿了抿唇,“薄總,時小姐在雲城最後出現的地點就是在別墅周圍,之後監控器出了點問題,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其它的地方監控我能查的都查了,都沒有。我還去了雲城大大小小的車站和機場都查找了時小姐的信息,沒有她登記的消息,當然,如果她沒有用身份信息購票,這也有可能,我已經讓人去查汽車站等地方的監控了。”
無力的感覺一點一點蔓延在自己的四肢百骸,薄臨城微微抬眸,想起酒酒跟自己說的話。
要是她走了,也是真的挺好的。
和他在一起,她從來就沒有開心過……
隻是為什麼,在他有點後悔了的時候,她卻又一聲不吭的就離開,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離婚,不代表結束,不是麼。
“去查,查到了告訴我。”
查不到,就罷了。
司亮頷首,轉身出去。
雲城天空烏雲密布,昨晚閃電雷鳴,他一晚上沒有休息好。
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她最怕打雷了,要是她身邊沒有人,她會不會害怕。
煩躁的有些坐不住了,薄臨城起身,站在落地窗前麵,低頭往下看,人如螞蟻,車水如流。
從口袋裏掏了香煙出來取出一根放在嘴裏,點燃,煙味四溢,青煙白霧遮住了男人晦暗不明的五官,眼神太過深沉,讓人看不懂他此刻究竟在想什麼。
閉上眼睛,心髒沉重到了極點,雙腿不自覺的像是灌了鉛一樣的發重,身體卻虛虛若無。
冷笑,冰涼的感覺一點一點蔓延自己的身體。
男人伸手按著自己的心髒處,煙頭驀然落到了地麵,接著是重重的悶哼聲。
司亮聽到聲音進來,就看見一米八幾的男人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
次日,韓國。
許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找了個房子,住在巷子裏,隔壁是一個老奶奶,在她們來的當晚就給她們做了一頓飯。
第二天,鍾言也來了。
“我已經跟我師傅說好了,我們今天去見他一麵,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們很快就可以去醫院檢查,然後準備手術了。”
於是當天下午,三人一起去了首爾的一家別墅。
鍾言的師傅名叫南仲基,四十歲往上,整容界一把手。
“你說的那個人就是她?”
南仲基皺了下眉,目光落在時暖的臉上,一雙手因為常年拿著手術刀而格外的修長好看。
鍾言點點頭,“是,師傅。”
許風坐在一旁,看著南仲基,“南醫生,我知道我們這樣來找你很突兀,也知道你不會輕易接待病人,但是沒辦法,我希望她能接受到最好的治療,而我找不到比您更好的整容醫生了,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請求,幫她手術。”
時暖勾唇,緋色的唇瓣在麵紗下顯得弧度不明,南仲基一直沒說話,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鍾言有些著急,“師傅……”
男人伸出手,打住鍾言要說的話,南仲基朝著時暖笑了一下,“我能看看你臉上的傷麼?”
“好。”
時暖倒是無所謂,都已經這樣了,她早已經接受了現實。
要是放在別的女人身上,毀容,恐怕早已經可以讓一個人崩潰,可她不行。
很快就取下了麵紗,時暖就這麼正視著南仲基,許風有些不忍的別過臉去,他不是不敢看她的臉,而是,不敢看她的笑。
南仲基看到時暖臉上交錯縱橫的傷疤,還很新鮮,應該是前幾天剛弄的,有些地方還有著淡淡的紅色,有的地方倒是已經開始結疤了,微微挑了挑眉,“怎麼弄的?”
“仇家?”
他可以看得出來這時暖以前也應該很漂亮,這麼漂亮的一張臉,毀了,真的是很可惜。
時暖抿了下唇,眸色深沉,“是吧,如果不是報複,怎麼可能下手這麼狠?”
“你倒是不難過?”
“這麼會?”
時暖挑眉,“隻是都已經這樣了。”
南仲基看著她,“你倒是挺勇敢。”
“……”
南仲基答應她替她整容,當天時暖就去醫院做了檢查,許風陪著她一起。
隻是……
許風捏著檢查單出來,手指有些顫抖。
時暖坐在醫院走廊上的長椅上,一張臉上有些麵無表情,雙手緊緊的握著,上下的牙齒緊緊的咬在一起,睫毛有些微微的顫抖,眸子裏帶了一點水光。
“這個孩子,你要嗎?”
“如果要的話,手術暫時恐怕不能繼續了,如果不想要,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安排流產手術。”
許風皺著眉頭,但是話說出口,卻是格外的鎮定。
隻是心髒處傳來輕輕麻麻的疼,讓人有些不穩,他的手握著長椅的扶手,淡淡疏離的笑著。
時暖看著那張身體檢驗報告。
懷孕。
才三周。
她和薄臨城每次***都有做過措施,自從之前被她偷著空子懷孕之後,他每次在這件事情上都格外的注意。
雖然沒少碰她,但是每一次,無論再激烈瘋狂,他都不會忘記做措施,就算是他忘記了,之後也會讓人給她買藥讓她吃,必須當著吃下去,為的就是不讓她有懷孕的可能。
可是現在,孩子,多麼陌生而冷冰冰的一個詞彙。
她沒有辦法忘記那個被他強製性殺死的孩子,那天的手術台上的一切,那冰涼的儀器在她的身體裏攪動的感覺,即使在在她被麻醉之後,也依然在她的意識裏出現。
她的第一個孩子是被活生生的鉗子給夾碎了的。
冰涼的眼淚順著臉頰落下來,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麵上,時暖笑了笑。
“許風,你說,老天爺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我們都這樣了,還要我給他生孩子。”
她這麼說,許風一下子就明白了。
男人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看著她,“隻要是你想生下來,那好,我陪著你把她生下來。至於你的臉,可能暫時就不能手術了。”
為了這個孩子,她寧願頂著這麼一張毀容的臉,生活兩千多個日子麼?
值得嗎?
時暖閉了閉眼睛,握緊了雙手。
“許風……”
她不想這樣拖累他。
隻是她話還沒說出口,許風就已經伸手捧住了她的臉,對她說,“我樂意,孩子生下來我就是她幹爹。時暖,你需要我,所以,別推開我。”
他許風就這麼點出息,就想看著她好,別無所求。
……
四年後。
拍照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了。
時暖洗了澡,穿著衣服躺在沙發裏看電視,過了一會兒電話就響了。
許風定時就會給她打電話過來,一周至少兩三次。
“還沒睡?”
許風的聲音和四年前一樣,依舊溫暖如風。
和他的名字一樣。
時暖換了個台,緋色的薄唇微微抿起,“嗯啊,還沒睡,你和小叮當現在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