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我的印象裏,還曾記得阿進在青壯時期作過一段組上分給他的自留田地,日子雖然還是清貧,去他家玩樂的人也還是有許多。
隻是到後來就不知道什麼原因,(那時我已初長成人)就見阿進不怎麼的做了,甚至有人去請他,他也懶得去答理,還時不時就罵開了口:
“什麼鳥東西,要我去做事,我又不是你家的長工!我寧願息全氣也不理會你這般的汙逐!”
就這樣,阿進成了村裏的嫌人,(注明一下,嫌不是閑,是指說討嫌。)沒人再去理會他。隻是偶爾在村裏紅白喜事中,辦喜事的主家老遠見阿進來了,手拿一個缺了邊口的洋瓷碗,托著他那篷鬆著滿頭芭茅葉的頭發,穿一身半年不曾換下的破衣,瞪著眼,嘴裏不停地念叨著讓人無法聽清的語言。隻是為了討一些吉利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主家就會叫一些人盛上一些大塊的肉團,以及一碗大米飯,倒入手拿缺口的洋瓷碗,讓他充充早已餓壞的肚皮,早早地打發他一走了事,讓那些跟隨而來遊離在空氣中的酸臭味盡早地隨他遠去。
從我記事起,阿進其實不應該是這樣子的,看他天庭飽滿、臉似方圓、眉目還算清秀,個子也比村裏一般的人高大,也應該是一個完人了,微微不足的是左腳有點跛,故得一外號“蹺龍”。他是極顧自己的尊嚴的,所以很少有人當麵叫他的外號,目的就怕被他躺在床上連夜地罵個不休。
阿進雖說落魄的不成樣子,卻又是清高的很。但他這種清高似乎是懶惰作怪的根由。我不得不說,清高有時害人,懶惰的清高就更害人的了。所以,當有人實在看不下阿進拖著挨餓的身體沿著牆壁行走的時候,總會把一些不曾煮的米食給他,過吧三四天你去看,依舊好好的如原樣般未動,隻是好了那些個餓及而喜的鼠輩們了。
此時你若去說他,反而又是招來一通漫罵:
“吃與不吃關你等屁事!”
唉!還有更甚的。
“你們喂狗的飯都有,也不給我一口,卻來氣我,把不煮的米給我,你們還不如狗通人性呢。”
也不知他的語意如何,卻是亂罵一番,硬生生地把還接濟他的人罵得也不再管他了。從此就漸漸少見了他的人影,有時四五天才看見他一次。
曾有段時間不見了阿進,所有的人才又開始在意起他來,以為阿進挨不了餓跑到了哪個荒山上自個去作了了斷。為此,村裏人懷著仁義還曾為他翻了一次山,總不見得讓他去暴死荒野,卻是未見丁點影子。隻是後來有人無意間在離村很遠的地方看見了他,才知他還活著,也就把在意的心放下了。
原來是他一個遠房親戚看不下眼,好意地收留他,且讓他在自辦的磚廠做了一份事,總算是溫飽解決了,還有毎月幾十元的工資暫且替他存著,以備不時之需。
本以為他會如意地做好事,興許哪年就會風風光光回到村裏去。卻不知在一天火紅的上午,就見他回來了。隻見他早些時候如芭茅葉的頭發修理了一番,衣服也穿的講究了,隻是頭上還蒙了一條白白的紗帶。有人就問:
“阿進,那是怎的了?”
阿進雙手叉腰,目瞪一下問話的人,看是平日裏總愛小偷小摸的黃牛,嘴微微撇了一下,好像自覺高大了些:
“管你何事?我作事磕碰的。”
平時阿進在村裏總認為比黃牛尊貴,而黃牛也是阿進眼裏唯一瞧不起的人,所以見了他問話,總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好好的一雙手,盡作些惡毒的事,也不見老天收了你去!”
也難怪黃牛的為人連阿進也瞧不起,這話卻激怒了黃牛平日裏的本性,他飛著比阿進矮小的身體,照著阿進胸前就是三拳兩腿,被打毛了的阿進掙脫了黃牛的纏繞,見周圍來了不少的人,膽似壯了,怒視著滿臉巴豆的黃牛吼道:
“我才不與你一般少見,君子動口不動手,諒你也沒一般的本事,隻會半夜偷我的米食。”
人群哈哈大笑,羞極的黃牛還想向前拚打,卻被眾人拖住了勸,才算把事平息下來。
後來才知阿進在磚廠無緣無故地與人吵了一架,被兩三人打破了頭,還住了幾天院,好了些就偷摸著回來。於是,村裏就又漸漸多了阿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