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病了嗎?”鍾笑湊過去,瞟了一眼。
“沒,沒病。”大媽發現有人在偷看自己,馬上警覺地把手藏到了背後。
“可我看到您的手已經感染脫皮了。”雖然鍾笑這麼說,可事實上,黑人大媽的手已經爛得指甲都快掉了,甲縫裏灌滿了黃色的膿液,已經磨出繭子的黑皮膚也變成了渾濁的黃色開始大麵積脫落。
“求你,別告訴別人。要是被上頭的人知道的話,他們會開除我的。”黑人大媽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壓低嗓門說。
“可這樣下去您的病不會好。”鍾笑知道,這肯定是因為手直接接觸了太多生肉的原因,沒有經過處理的肉中存在大量細菌和病毒,而每天不間斷地直接接觸這些東西,當然不會好。
“那有什麼關係,隻要我家的三個孩子能吃上飯就行了。”黑人大媽吹了吹正在痛著的手,忽然變了臉色:“我警告你別再多管閑事,誰要讓我吃不上飯,我就要誰的命!”
黑人大媽說完,從腿上的手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那東西閃著黑色的光,卻足夠嚇跑鍾笑。那是把槍,貨真價實的槍。在美國,人人都可以擁有這種危險武器,每天都有人被槍打死。鍾笑不想自己變成衝動的犧牲品,隻好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我隻是關心你而已,擔心你的身體,很抱歉,我沒有其他意思。”
這次的事之後,鍾笑很快發現廠裏還有其他不少跟大媽一樣,皮膚都有或多或少的問題。像大媽那種的還不算最嚴重,下班時坐在工廠回城的大巴上,鍾笑看到在周圍的人都有著或輕或重的濕疹和皮炎。辛苦了一天的人們沒有精力聊天說笑,幾乎每個人都在半眯著眼睛養身,手卻不停地撓著。飛舞的皮屑和腥臭的膿液,加上積攢了一天的熏人汗味,鍾笑必須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才能不作嘔。
事實上,很可能就是這些東西,成為了讓哥哥感染的汙染源,這應該算夠分量的證據了吧。
工作了三天後,她以工作太辛苦為由辭去了這份工作,她已經掌握了從流水線上取到的新鮮肉片的切片樣本,還有工人帶病工作的偷拍視頻。樣本中,她檢查出大量艾舍裏希氏大腸杆菌和一些不知名的細菌,值得懷疑的是,原本這種細菌隻寄生在牛的瘤胃中,可她查出豬肉和雞肉上都有這種細菌。
鍾雷的主治醫生說過,在他的工作中,血液檢查中發現的細菌很特別,可能是某種細菌的變種。會不會就是手裏這個切片中找到的不知名細菌呢?鍾笑覺得很有可能。不過是什麼導致那些活著的牛羊體內存在這種細菌呢?隻有找到真正的根源才能解決問題,否則的話,這家工廠完全可以找到借口拒絕索賠。
三天的辛苦,沒有換來希望中的答案,隻收獲了一些可能作為證據的東西和很少的錢。鍾笑沒有泄氣,為了哥哥,她必須繼續。把切片送去醫院,她請求哥哥的主治醫生幫忙檢查那種細菌是否就是導致哥哥感染的那種。三天沒日沒夜的苦幹,賺來的所有錢都存進了醫院的賬戶,作為哥哥的治療費用。
哥哥依然沒有蘇醒,雖然有體外循環機也使用了昂貴的特效抗生素,可他病更嚴重了。醫生說,哥哥感染的細菌幾乎對所有抗生素免疫,不論他們使用多大的計量,也無法阻止病情惡化下去。現在哥哥的腎髒已經出現衰竭先兆,很可能在幾天之內就徹底喪失功能,為此,哥哥身上又多插了不少管子。治療費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可鍾笑最擔心的不是這個,錢可以賺到,如果哥哥有什麼三長兩短,那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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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三天,鍾笑瘦得像變了個人,強大的精神負擔和工作負荷對於這個弱小的女生來說,實在太過沉重。
鍾笑沒有休息一天,她靠濃咖啡提起精神,在夜宵店裏又幹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搭上了洲際大巴,她必須去一趟肉製品工廠的供貨方,一家聯合農場看看。
出發前,鍾笑已經做過了調查,聯合農場是由十幾家小農莊組成的,統一為肉製品工廠提供鮮活牲畜。
小農莊不需要雇傭太多工人,用的都是現代化的管理和養殖方式,鍾笑沒打算再當臥底,這一次,她帶上了學生證和照相機,以寫畢業論文的理由采訪各家的農場主。不是記者,會打消農場主的敵意,她說正在寫一個全美農場養殖方式調查報告,為了感謝農場主的配合,她願意替接受訪問的農場無償工作兩天。
一位獨自經營養牛場的寡婦馬上表示願意提供食宿,正好她家的工人有兩個請了假,正缺人手。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鍾笑覺得自己很幸運,打算好好地為人家出點力。
鍾笑在國內一直住在城市裏,父母和爺爺奶奶都在國營工廠工作,雖然隻是八十年代的老筒子樓,但她從沒見過真正的鄉村。來農場前,鍾笑幻想過即將見到的場景,電影裏和廣告裏幾乎都有那一眼望不到邊的遼闊草地,這個調查會比在那暗無天日的工廠裏要開心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