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許人
出院
護士小姐望著一地五顏六色的藥片,毫不掩飾地對我做了個義憤填膺的表情,然後飛快地衝到辦公室裏找護士長為她主持公道。
周圍一幹人等避之不及,當我把試探的目光投向她們,不止是病友,連同陪床的家屬們都像是在躲避瘟疫般趕緊逃開。過了好一會兒,護士長並沒過來為那個拿錯藥的護士解釋什麼,早幾天她已經領教過我的火爆脾氣,但我在越來越清冷的病房裏開始意識到剛才真的有些過分,拿錯藥而已,護士也已經道過歉了,我不該把送藥的推車給掀了,裏麵還有其他人的藥呢。
這個念頭就像台風天裏的一根火柴,剛躥出來就熄滅了。我立刻為自己找到了開解的理由,今天出院,可現在是下午三點,還沒一個人來看我接我,媽媽也就算了,她永遠像蝸牛那樣慢,可妹妹也不出現,昨晚我已經給她發過短信,沒理由不早點來。
最可惡的是阿森,身為我的正牌男友應該早早起床去買一大捧我最喜歡的鬱金香,帶上熱氣騰騰的KFC精選早餐前來參見才對。可現在不止人不見,連手機也無法接通。
在那次嚴重的煤氣中毒事故中,我們全家都被送進了醫院,而我又是病情最嚴重、昏迷時間最長的,醫生說我的大腦受到損傷,可能會丟失部分記憶。我有點低血糖,一餓就更容易煩躁,況且住了一個月的院,情緒不好。所以,剛才火氣大了點也情有可原。
悶悶地坐著強迫自己不再歇斯底裏,晚點就晚點吧,反正一定會來的,離開這該死的醫院,我要像從前一樣愉快的生活。
曾經愉快嗎?
我記不清了,從這些天來探病的人寥寥無幾,以及家人甚至阿森見到我的表情來看,我不是個受歡迎的人。不過沒所謂,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嘛,不管以前了,我應該快樂起來。我衝玻璃窗反光中的自己做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做作,我實在是不適合笑,冷酷才是我的最佳造型。
身後有三團烏雲般不詳的顏色悄無聲息地席卷而來,我正恍神,那烏雲的輪廓就像三個來自地獄的幽靈,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趕緊回頭。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是自己眼睛花,媽媽、妹妹和阿森一起來接我了。窗外殘陽如血,漫天的火燒雲正紅得邪門,哪來的烏雲。
回去的路上,媽媽什麼話也沒對我說,妹妹為了打破沉默說了幾個手機短信笑話,阿森小心地開著車,不時回頭衝我們笑笑。不知是不是我多心,總感覺阿森衝妹妹在笑,幾乎沒看我。
他們讓我等了一整天竟沒人想解釋,本想發些牢騷,但一想到方才自己對自己說過要快樂起來要重新生活,索性裝做不在意,來日方長,反正總會被時間消化掉的。
毛骨悚然的夢
晚餐是在一家新開的西餐廳吃的,服務員笑得很專業,牛排也很可口,我盡量做出大方的姿態,可他們無動於衷,一旦我開腔說點什麼,妹妹和阿森便默契地都不做聲了,就連媽媽也不例外,我求助地看著她,希望她能為我解解圍,哪怕隻對我說上一句話也好。
在我並不豐富的記憶中似乎從沒這樣懦弱地委曲求全地對過誰。妹妹年紀小,也許我以前對她也不夠友好,記恨我是可以理解的。至於阿森,說實話,除了他的帥氣還讓我心動外,我已經不記得當初為什麼愛上他。媽媽最讓我心寒,父親去世多年,她一直都是我最親最近的人,可我們的視線剛一接觸她就把頭一偏,轉而給妹妹夾菜去。
我就像個白癡!被他們冷落的大白癡!我什麼也吃不下,怨氣隨著時間的增加而愈演愈烈,但我竭盡全力地忍。
把我們送到家,阿森匆匆地走了,他甚至沒向我道別,而是很親切地跟妹妹說了些什麼,一邊說,一邊警惕地瞄著我。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在眼角的餘光中見到了他們的曖昧,心裏又酸又痛,那是種感覺得到卻難以觸碰的難受。
我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從小妹妹就愛跟我爭東西,從玩具到零食,還有漂亮的裙子,隻要是我有的,或者我曾經有過的,她也不論自己喜歡與否統統都要據為己有,她超愛那種占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