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早禱後,公爵小姐得到洛司塔弗伯爵看望的消息。她並沒有表現出惶惑,隻是臉腮微微發紅,兩眼放出了明亮的光彩。
如果莫莉耶公爵小姐這時候能夠想一想,那麼她就會比波莉愛小姐更驚訝於自己的變化。當她發現了那張和藹可親的麵孔以後,一種新的生命力支撐了她,使她的言行舉止都不再受自己的意誌所支配了。她全部內在的純潔的精神活動,第一次完全表現了出來。這裏包括她對自己的不滿,她的難過,她的向善的努力,她的溫柔,她的愛,她的寬容,這一切都從她那清澈的眼睛裏流露出來,顯現在她的微笑中,刻在她那溫文爾雅麵孔的每一個部位。
洛司塔弗明顯地覺察到了這一切,仿佛他已明白了她的全部。他覺得,他眼前這個人與其他人完全不同,她比她們都好,而且比他自己都更好。
莫莉耶公爵小姐因服喪不能出去,馬拉爾又認為常去做客不可能。所以,省長夫人便時常為他們傳話,並激勵馬拉爾向莫莉耶公爵小姐表明心態。她安排兩個年輕人彌撒前在主教那兒見麵。
馬拉爾和莫莉耶公爵小姐見麵後,生活的情景雖依然如舊,但他對以往的娛樂完全喪失了興趣。他時刻想念莫莉耶公爵小姐,這種思念不像他以前想那些社交界的姑娘那樣,也不像他以往那麼久地、甚至有時是興奮地想到瑪莎那樣。
[七]
波拉傑羅會戰和我軍傷亡的訊息,還有莫斯科失守這一更悲慘的消息,是九月中旬流傳到沃羅涅日的。莫莉耶公爵小姐隻是從報上得知了哥哥受傷的消息,除此,她便什麼都不清楚了。她打算去找找昂得列公爵,這一點馬拉爾聽別人,談論起過,他們已經很多天沒有遇到了。
馬拉爾聽到波拉傑羅戰役和莫斯科失守的消息後,迅速處理完了買馬的事務。
在離開的前幾天,馬拉爾去大教堂參加為俄軍的勝利舉辦的感恩祈禱。在教堂裏,馬拉爾發現了莫莉耶公爵小姐。
馬拉爾看著她的臉,內心暗暗地吃驚。還是那張外表細致、充滿內在精神動力的臉,但是此刻,這張臉上卻閃爍著不同尋常的光暈:這是一種憂傷、祈求又滿懷著希望的神情。
馬拉爾走過去,對她表示表示問候。當天晚上,馬拉爾沒有外出,他留在家裏和賣馬的人清算賬目。算完賬,他已經沒時間去什麼地方了,但離睡覺的時間還早,於是,馬拉爾便不停地在房內踱步,他一邊走一邊想象著自己的生活,這對他來說是很難出現的事。
在斯摩棱斯克,莫莉耶公爵小姐給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但是今天在教堂的重逢則使他感到,這個印象的深刻度比他預料的更加猛烈,與他想得到心境寧靜的願望相比,這種印象要真實得多。在莫莉耶公爵小姐的身上,馬拉爾感受了一種陌生的精神動力,而正是這種馬拉爾感到陌生的精神動力對他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想到莫莉耶公爵小姐,他激動得開始祈禱,他已經太久沒有這樣祈禱了。當拉夫魯什卡帶著省長的信衝進門時,他的眼裏溢出了眼淚。
馬拉爾收到兩封信,一封是母親的,另一封是瑪莎的。他從筆跡上辨別出了瑪莎的信,並馬上把它打開了。
讀了幾行,他的臉色煞白,他的眼睛驚恐而又開心地睜開了。
那個在他看來無法辦到、束縛著他自由的結子,被這封不同尋常的、不招而來的信化解了。信中,瑪莎放棄了馬拉爾的諾言,還他以自由。在伯爵夫人的信中,馬拉爾知道他們一家的出走、大火和所有財產的毀滅,了解了昂得列公爵受傷並與他們一條道。
第二天,馬拉爾帶莫莉耶公爵小姐到雅羅斯拉夫爾,幾天後他也到部隊去了。
[八]
在洛司塔弗家收到馬拉爾敘述他與莫莉耶公爵小姐重逢的信後,瑪莎在伯爵夫人家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伯爵夫人不放過每一個屈辱和做出傷痛暗示的機會。
但在離開莫斯科的前幾天,激動和開心過度的伯爵夫人索性把瑪莎叫到眼前。她沒有指責瑪莎,也沒有向瑪莎提出一個要求,隻是眼淚汪汪地希望她做出犧牲,取消自己和馬拉爾的婚約,以報答洛司塔弗家對她的情分。
為別人的生活的開心而犧牲自己,是瑪莎的習慣,她以犧牲來表現自己的德行,她習慣並願意自己這樣做。她嫉妒娜苔絲,因為她從來不用犧牲自己,相反總是促使別人為她做出犧牲,盡管這樣,她仍為大家所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