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

那種平靜、奢侈、為捕捉生活的幻影而忙活的彼得堡生活仍在照舊發展。在這種生活中,人們需要做出巨大努力才能認識到俄國人民所麵臨的危險和所處的環境。依然是那種聚會和舞會,還是那個法國戲院,依然是那些宮廷的興趣,同樣是那種對官位的興趣和你死我活的計謀。隻有最上層的某些人還在做出行動,使大家不要忘記目前國家所處的危險。

八月二十六日,也就是波拉傑羅會戰的當天,愛娜·沙雷奧家裏舉辦晚會。晚會上,最精彩的節目是以朗讀聞名的沃希列公爵親自誦讀主教大人向皇帝奉送聖謝爾吉像時所寫的一封信,這封信被所有人認為是教會愛國的典範文稿。這次晚會好比愛娜·沙雷奧家舉行的所有晚會似的,具有政治意義。她邀請了幾個有地位的人物,她要使他們為去法國戲院而慚愧,她要用這些鼓勵他們的愛國熱情。很多人都來了,可是愛娜·沙雷奧仍未見她所期盼見到的人出現,朗誦因此而被往後延期了。

就在彼得堡的每日新聞中,別祖霍娃伯爵夫人的病情是這天的重要新聞。

大家都清楚,伯爵夫人的病是因為不能同時嫁給兩個人而引起的,這裏的人的治療方法就是設法消除這個病情。

沃希列公爵讀完了主教的信,場上傳來一片對朗讀人和撰寫入的讚美聲。然後,人們又對祖國的情勢討論了很久,愛娜·沙雷奧預言,明天,在皇帝的生日時,我們會得到好消息。

[二]

愛娜·沙雷奧的預言果真應驗了。第二天,當宮中教堂替皇帝生日舉行祈禱時,沃爾孔斯基公爵被別人從教堂裏叫了出去,他接到了柯屠索夫公爵的指示。這份公文是柯屠索夫在交戰那天經由塔塔裏諾沃寫來的。他說,俄軍沒有退縮,法軍的傷亡遠比俄軍大。他是在戰場上急忙寫成的,沒有收集到最後的情報。由這個公文看,俄軍打了個勝仗。沒有離開教堂的人們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即向上帝做了感恩祈禱。

整個城市都充滿了一種興高采烈的情緒。在遠離戰場的朝廷裏,要充分準確地掌握事件的真相是相當困難的,平常的事情總是被人不知不覺地和某些人的偶然事件聯係在一起。朝臣們之所以這麼高興,一方麵因為我們取得了勝利,同樣也因為這好消息正趕在皇帝的生日當日。在他們看來,這好像是一個安排得特別巧妙的意外喜事。

“說起柯屠索夫,我還能對你們說什麼呢?”沃希列公爵開心地說,“我一再說,隻有他能夠消滅拿破侖。”

第二天,大家沒有接到軍隊的消息,因此,人們又開始不安了。朝臣們由於皇帝的苦惱而痛苦,沃希列公爵不再誇他的“被保護者”柯屠索夫了,在談到統帥時,他緘默不語。這天傍晚,好像又是一個巧合,彼得堡又流傳著一個令大家吃驚和不安的消息。罕莉·別祖霍娃伯爵夫人意外地死於一場人們曾津津樂道的、令人害怕的疾病。

人們的談話集中在了三件令人傷心的事情上:皇帝沒有得到前線的情況,庫泰索夫的陣亡,以及罕莉的離去。

接到柯屠索夫報告的第三天,聽說莫斯科失守的消息。接到勒什多伯契的述說,皇帝立即發布詔書,命令柯屠索夫盡快通報戰況並說明他放棄莫斯科的原因。

[三]

莫斯科失守後的第九天,柯屠索夫的代表帶來了放棄莫斯科的正式消息。代表是法國人米紹,他不懂俄語,可是仍然認為自己在靈魂深處是個俄國人。米紹畢恭畢敬地報告了柯屠索夫要他上報的消息,其大意是:在莫斯科打仗是不可能的,所以隻有兩種作法——要麼損失軍隊和莫斯科,要麼損失莫斯科保住隊伍,總司令在此間不得不選擇了保護隊伍。

聽完米紹的話,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後用莊嚴和堅決的語氣說道:“要是天意已經注定我這朝代不能接著統治我的後代子孫,那麼,我就用盡我手中的資源,接著我就留起長胡子(他用手在胸前一擺),寧肯和我最窮的農民吃馬鈴薯,同樣不會簽訂有辱我的祖國和我親愛的人民的條約。我知道怎樣珍惜人民的死亡!”說完這些話,他便轉過身去,以免米紹看見他眼裏湧出的淚水。

[四]

在傳說與記載中,無一例外地說到了俄國人的自我犧牲、愛祖國、失望、痛苦和勇敢。其實並不是這樣。當時的大部分人並不注意大局,隻是被眼前的個人利益所左右,這些人就是那些最有本事的活動家。

越是直接參與這一事件的人,越是不懂得其中的意義。馬拉爾·洛司塔弗並沒有絲毫要自我犧牲的準備,他之所以參與在此,是因為此時他正在服役。對於現在俄國所發生的事件,他並沒有感到不滿意,也沒有做不祥的推斷,他甚至盼望過一兩年能當上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