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倬言單膝點地,半跪於帳下,一個再標準不過的軍禮。
韓毅臉沉得能滴出水來。今日擊鼓點將,本意就是要整斥三軍,務必要讓三軍將士擰成一股繩,靖王蕭倬言的配合必不可少。偏偏他在這麼敏感的時候不到場,連派人解釋都不屑,實在太過囂張,也根本沒把他這個主帥放在眼裏。
今日大帳之中的爭執,韓毅看得再明白不過,軍中一半以上的將士根本就是隻認得蕭倬言的軍令,如此這般下去,這仗根本就沒法兒打。
韓毅怒道:“蕭倬言,本帥擊鼓點將,你為何不到?”
蕭倬言遲疑片刻,實在沒想好該如何解釋,隻得道:“末將知錯。”
孫小雨突然問:“殿下,您的手怎麼了?”他一直在觀察靖王,靖王素來自律甚嚴,以他對靖王的了解他實在不認為,靖王會用違抗軍令的方式來挑戰韓帥的權威。他若對韓帥不滿,直接奪權的可能性倒還大點兒。
韓毅也一愣:“你的手受傷了?”
蕭倬言冷靜道:“練功的時候不小心擦傷了。”
“你就沒什麼要解釋的?”
“沒有。”
連個理由都不給,算你夠狠,韓毅一掌擊在案上:“三卯不到,軍法處置。你這是藐視軍法!”
蕭倬言有些無語,韓恩師您的反射弧也太長了點,時至今日,才想起來要拿我開刀立威。偏偏此刻,還真不是時候。
蕭倬言估摸了一下自己的體力,卻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此次的錯確實在他,三卯不到,軍法如山,這個規矩不能破,他沒有任何開脫的權利,隻得道:“末將知罪,甘領責罰。”
“既然知道,自己報數!”
蕭倬言咬牙:“三卯不到,二十軍棍,主將以上,翻倍!”
“元帥……”
“殿下……”
“七哥……”
“卓將軍……”
“元帥不可!”
滿堂喧嘩之聲四起。
蕭倬言頭更大了,這稱呼可真夠亂的。光聽這稱呼就知道軍中派係眾多,不能擰成一股繩。
韓毅斷然道:“好!念你昨日剛立下大功,翻倍就不必了!二十軍棍打你藐視軍法之罪,你自己說該不該罰?”
蕭倬言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沒照規矩翻倍,此刻,他確實沒有把握能挨下四十軍棍,隻得再道:“末將甘領責罰。”
帳中諸將也鬆了一口氣,靖王三卯不到,此事本難善了,好在韓帥還不算手太黑,二十軍棍總算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
隻是他們未曾料到,二十軍棍竟然也能將靖王打得幾乎爬不起來。
燕十三整日不出門,可聽說靖王要挨打,興衝衝就來了,這個熱鬧他是非湊不可。
還沒開始幸災樂禍,隻一眼,他就發現蕭倬言不對勁。
以往無論受多重的傷,蕭倬言的眼睛裏總是透著堅定和囂張。隻有偶爾那麼幾次,他會眼神渙散。一次是在公審之日,還有幾次是在靖王府中。而此刻,燕十三再次看見了他眼裏的虛弱和遲疑。什麼事情讓他沒有把握?又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虛弱至此?
手臂粗的棍子挾風而下,砸在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第一棍子落下,蕭倬言直接收緊了拳頭,閉上了眼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爆出。
二十棍子打完,冷汗順著下顎滴滴砸落在地上,他呼吸沉重,一直未曾起身。
以往靖王帶傷挨罰的事情也曾發生過,傷得再重他都能嬉笑怒罵。別說是二十軍棍,當年,他在金陵城中挨了四十軍棍,不也照樣伺候於禦駕之前,絲毫不曾懈怠。從來沒有哪一次,他像這次這般虛弱。
魑魅營主將鍾離的第一反應是,軍中有人使壞,行刑的士卒“下了黑手”,一腳上去將兩人踹翻:“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殿下玩陰的。”
兩名士卒麵麵相覷,實在無比冤枉,他們雖未留情,但也絕沒有下黑手。
燕十三與蕭倬然急忙上前扶蕭倬言起身,隻見他臉色慘如金紙,嘴唇毫無血色,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冒出來。
蕭倬然急道:“七哥,您沒事吧?”
蕭倬言勉強緩口氣,低聲斥道:“鍾石頭,不關他們的事,滾回去。”隻覺眼前陣陣昏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倒下,突然抓緊燕十三,壓低聲音:“送我回去。”
寢帳之中,蕭倬言到底沒能再保持清醒。昏迷之前,他死死抓住晏青,神色淩厲異常。二人用眼神交流?這讓燕十三越發篤定,蕭倬言一定有事瞞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