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倬然長舒一口氣,一巴掌猛拍在他左肩上:“我就知道七哥是豁達之人。”
蕭倬言被拍得一震,剛剛夾起的菜險些掉到盤子裏,斜眼看了看肩上那隻爪子,目光冰冷。死小子,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蕭倬然隻覺寒氣逼人,“唰”的一下把手收回來,十分誇張地捂在懷裏,像生怕七哥剁了他的手似的。
等他一頓飯吃完,眼見七哥的飯菜都沒怎麼動,忍不住道:“七哥,您這吃飯的速度也太慢了吧,一口一口細嚼慢咽。每說一句話還要把碗筷放下來,話說完了,再端起來接著吃。您就不嫌麻煩麼?”
蕭倬然十分歎服於他七哥的教養,嘀咕道:“聖上到底是怎麼教的?都不知道滿軍營的粗魯漢子怎麼就沒把您給拐帶偏了。”
蕭倬言嗤笑一聲:“當年我若像你這般放肆,皇兄的棍子早就上身了。”
蕭倬然瞬間來了興致,蹭過來道:“七哥,講講您和聖上的事。當年,您也像我這樣整天被訓被罵,過得戰戰兢兢麼?”
蕭倬言斜睨他一眼:“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戰戰兢兢?當年我可不像你一樣!我若是敢嘴裏含著東西就回話,就等著挨打吧。還有,看看你的腿放在哪兒,不能規規矩矩坐著麼?”
蕭倬然迅速把腿收回來,正襟危坐。
“手呢?不是應該交疊在膝上麼。”
手也放好。
“慫腰駝背的像什麼樣子?”
張肩拔背。
“頭要正,頸要直。”
目不斜視。
“與長者說話,低頭欠身。”
……
蕭倬然垮下肩膀一聲哀嚎:“這比宮裏的規矩還多呢,不把人累死?”
蕭倬言冷冷道:“怕累?怕累去帳子外麵守著,學學侍衛們都是怎麼做的。”
蕭倬然一頭栽倒在桌子上,“算了吧,七哥您高抬貴手,放小弟一條生路”,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直起身子正襟危坐道:“陛下以前就是這麼訓練您的?不是每樣都必須做到吧,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蕭倬言心道,陛下的規矩比這嚴厲多了,在皇兄眼裏,從來就沒有“做不到”一說。他忽然眉心微蹙,心中一驚,不再理睬蕭倬然,咽下一口飯菜,用手背掩住嘴唇,忍了一會兒,輕咳一聲,順手解開腰間水囊,抿了幾口。
蕭倬然終於抓到把柄了,嬉笑道:“七哥!可以一邊吃飯一邊喝茶的麼?有這種規矩?”
蕭倬言忽然翻臉:“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言罷,不由分說地將他推出帳外,向守帳士兵吩咐道:“今晚不準離王殿下再進來,其他人也一概不見。”
蕭倬然一臉愕然,但想著他七哥這幾日不眠不休也確實累了,遂不再糾纏。
剛把蕭倬然趕出去,蕭倬言已然支撐不住了,單膝砸跪於地,死死按住腹部,瞳孔猛縮,冷汗霎時淋漓而下,吃過的東西係數被吐出,最後直接嘔出幾口鮮血。
他抬手拭去唇邊血跡,眼神卻有幾分渙散。五髒六腑仿若同時遭遇刀絞,一會兒像千萬寒冰絞入血肉,一會兒像燎原烈火灼燒所有皮膚,劇痛瞬間淹沒所有理智。
蕭倬言是個足夠自信的人,可千日劫每次發作,他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會不會在這種劇痛下徹底崩潰、失去理智,會不會等不到一千日,他就因為承受不了這種毒發的劇痛而自戕?
此刻,他唯一殘存的思緒卻有幾分慶幸,慶幸最近跟著他的一直是蕭倬然。蕭倬然對他心懷敬畏,十分好糊弄。若是燕十三,恐怕他中毒之事早就瞞不住了。
晏大夫背著藥箱,在帳外被士卒擋了駕,心急如焚。
靖王吩咐不見任何人,他不作他想,定是千日劫發作了。雖然蕭倬言的本意並不是要擋著晏大夫,可帳外的士卒隻知道執行軍令。
晏大夫急的在帳外大喊:“殿下,晏某有急事求見。”雖然他也知道,如果蕭倬言真的毒發,根本沒可能還有力氣開口說話。
意外的是,帳內響起蕭倬言斷斷續續的幾個字:“讓他……進來!”聲音喑啞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