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的劇痛讓蕭倬言清醒了幾分,冷笑道:“韓恩師,我已經不在熾焰軍了,也已不是大渝的戰將。我想怎麼活是我自己的事!”
韓毅一把將他摜到地上:“你說你不是大渝戰將?你當初怎麼立誓的?一日是熾焰人、終生是熾焰人!”
韓毅上前踹他一腳:“你小子不是挺橫的麼?你的果決、跋扈都被狗吃了麼?你說你會把靖安軍變成大渝最強的雄師,你說你會讓熾焰軍像烈火一樣燎原,你說你要做渝國最厲害的戰將。你還讓老子看好了,讓老子學著點兒,讓我看清楚你是怎麼打仗的!當年你小子夠囂張、夠狠辣,氣得老子把頭發都拔光了。如今,你就給我看一灘爛泥?”
“做爛泥有什麼不好?”
“你消沉頹喪,毫無鬥誌。你把熾焰軍丟給韓烈就完事兒了麼?你把我留在金陵就能幫你收拾爛攤子麼?你幾時學會的逃避責任!”
蕭倬言冷冷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韓帥要我擔什麼責任?”
韓烈跪下道:“父親,您別怪殿下。殿下心裏委屈。”
韓毅冷笑:“委屈?你有什麼可委屈的?是陛下將你削官奪職麼?是你自己堅辭不受!是陛下冤枉你了麼?是你自己私縱林雲,留下諸多把柄!陛下寬宏大量不追究,你倒耍起性子來了。你這個樣子做給誰看,是對陛下心存怨懟麼!”
蕭倬言也毛了:“韓恩師慎言!我幾時耍過性子,我又有何可怨懟的!”
韓毅再激道:“君臣離心、軍心動蕩,秦國一個小小的反間計,就讓靖王殿下俯首認輸了麼?殿下與陛下的情誼未免也太不堪一擊!”
蕭倬言怒道:“閉嘴!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韓毅一拳砸在桌子上,碎瓷紮進手中,鮮血淋漓:“我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你的鬥誌呢?你的驕傲呢?都被消磨殆盡了麼。你該承擔的責任你也都拋棄了嗎?”
看著韓毅手上殷紅的鮮血,蕭倬言安靜下來,唇角牽起一絲苦笑。是啊,他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軍心未穩,奸細未除,君臣之間繃緊了一根弦。但內疚和自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考慮這些。
趙翎死了,是他親手將她推入死地。是他一手毀掉了她的人生。
他奪走了她的幸福,又奪走了她的性命。
他原以為,他什麼風浪沒見過。趙翎死了,他也能好好活著。
他原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能把渝國靖王、熾焰主帥的角色完美地扮演下去,他不會放棄自己的責任。
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肩負著國家大義,他背後是熾焰手足,他不能一直沉湎於兒女私情。可午夜夢回之際,他滿腦子全是趙翎淒厲的哭聲。
他快被這種席卷而來的痛苦折磨瘋了。
他痛恨自己,他隻想折磨自己。
他甚至有些慶幸身上的千日劫之毒,他願意放任毒性發作,他願意一遍遍去體味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這些和翎兒的痛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翎兒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服下斷腸草?
或許隻有肉體上的痛苦,才能讓他稍稍喘過一口氣。
而此刻,韓毅卻告訴他,即便這樣也不行!他的生命、身體、情感、情緒從來由不得自己。
韓毅也冷靜下來:“明日,我就回南邊了。我不管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已經折磨自己三個多月了,有什麼不痛快的也該發泄夠了。你如果還是個男人,就好好做回靖王。”
蕭倬言苦笑:“我會的。”
韓毅欲言又止。
“韓恩師有什麼話直說。”
韓毅歎息道:“唉……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我原本也不希望這樣……但事實確實是,在大渝軍中,有太多的人曾與你並肩作戰、與你有過命的交情,或者把你當戰神仰望。如今,你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軍中將士的敏感神經,都會給陛下帶來壓力。你……現在的處境比誰都艱難,你該好自為之才是。”
蕭倬言伸手暗暗壓住胃部,強自穩定聲音:“韓帥放心,隻要有蕭倬言一日,渝國就不會內亂。”
“你讓我怎麼放心?你若真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會開口求我幫忙。”
“我會做到。”
韓毅輕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所有的事情要你一個人承擔……委屈你了。不管發生何事,隻有你還忠於大渝、忠於陛下,我這半個師傅就豁出性命去幫你。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蕭倬言勉強笑笑:“韓恩師……這句話,蕭倬言記下了。”
“你……也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我這次回來,你的身體可比以前差多了。”
“我沒事,隻是這幾日染上了風寒。您與韓烈先走吧。我坐一會兒,自己會回去。”
蕭倬言目送韓毅父子離去,慢慢將頭埋在桌上,等待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瘋狂肆虐,冷汗涔涔而下,唇角溢出滴滴血跡……就算最後放縱一次,也好!
一個月後,燕十三成功辭官,賴在靖王府內好吃懶做,做起了富貴閑人。他對蕭倬言說:“你都不在熾焰軍了,我還做什麼羽衛營營主?我本就是閑雲野鶴,你管不著我。”
蕭倬言根本拿他沒辦法。
好在接替羽衛營營主的是離王蕭倬然,倒也是值得托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