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翎身子虛，十分怕冷，皇帝雙手圈著她，教她彎弓射箭，射偏了幾次之後，趙翎興致缺缺。卓言一直遠遠跟著二人，微微低頭，似乎在想心事。
待到日頭偏西，霞光漫天，寒風襲襲而來。趙翎裹著狐裘縮成小小的一團，卻是止不住的咳嗽，臉色蒼白透明，身體劇烈抖著，像是要把整個肺部都咳出來。
皇帝提議回宮，趙翎卻突然使性子不肯走，口中道：“我今日要是射不中，就不回去了。”
卓言看著二人卿卿我我的背影，指尖輕彈，丟掉手中把玩的枯草，幾步上前道：“貴妃娘娘這樣玩兒沒意思，我們玩個刺激的！”
“哦？七弟有什麼好提意？”
“靶子是死的，但戰場上人是活的，貴妃娘娘這樣學射箭，哪裏學得會。不如我拿著靶子躲避，娘娘試試射我手中的靶子。”
蕭倬雲低聲道：“胡鬧，萬一傷著你怎麼辦？”
卓言大笑：“陛下也太小看微臣了，要是貴妃娘娘都能傷到我，我也不用在熾焰軍中混了。”說話間飛身取了箭靶，躍出數十米遠。
趙翎也不廢話，突然彎弓搭箭，目光淩厲，仿佛一下子來了精神。烈烈寒風之中，她一襲素色衣衫衣袂翩飛、颯颯英姿，弓滿弦響之際，黑羽箭激射飛出，一箭正中卓言手上的靶心。
“好！”場上一片喝彩。
幾箭下來，趙翎如有神助，幾乎箭箭命中紅心。
蕭倬雲微微莞爾，慢慢的，他算看出門道來了，趙翎的射箭技術其實並非一片空白，先前應該曾有人教過她，但她也還達不到百步穿楊的地步，更何況卓言一直在跑動，她哪裏能箭箭命中靶心？七弟這哪裏是在躲箭，分明是盡力飛躍騰挪將靶子的紅心往箭上湊。這死小子倒會逗人開心。蕭倬雲禁不住想調侃幾句，還沒出聲就發現場上突起驚變。
趙翎咳嗽一聲，手跟著一抖，一箭射偏，沒能瞄準卓言手中箭靶，箭矢寒光凜凜，直奔卓言肩膀而去。
卓言本可輕易躲過，但偏偏像被驚到一樣，一動不動，直至箭矢沒入左肩，層層鮮血浸透藍衫，淅淅瀝瀝順著指尖下落。
“七弟！”蕭倬雲急忙趕過去。
趙翎手中長弓“咣當”落地，金屬撞擊地麵的聲音格外刺耳，她像被那鏗鏘之聲驚到一樣，驚恐萬分、麵無人色。
卓言按住左肩笑笑，卻不知那笑容極度難看。他一向不看她，可就在剛才那一刻，他看清了她的表情，如此清楚分明——她弓滿弦張、神色冷冽，那眼神如冰似雪、裹狹著無窮無盡的恨意來襲。她瞄準的哪裏是箭靶，分明是他的心髒。
她想殺他。她竟然真的想殺他。
卓言不知怎麼了，被那一瞬間淒楚決然的眼神驚到，就那麼一晃神，傻傻站在那裏任憑箭鋒來襲。好在最後趙翎到底偏了幾分，箭矢沒入肩膀。
“我沒大礙。娘娘嚇壞了，皇兄先送她回去吧。”獵場的侍衛隨從一陣兒手忙腳亂，倒是卓言神色淡定，從隨身行囊裏取出白綾，紮緊血脈延緩血流速度，深吸一口氣，單手拔出箭矢，鮮血噴濺了滿手。他緊抿嘴唇、微微蹙眉，又摸出金瘡藥、咬開蓋子，上藥包紮再熟練不過。
蕭倬雲命人先送趙翎回宮，盯著卓言看了好一陣子，臉上陰雲密布，一語不發。
行至獵場外圍處，太監們牽來兩匹汗血寶馬，蕭倬雲飛身上馬道：“跟我回宮。”
卓言左手有些抬不起來，右手勒住韁繩，正準備上馬。
蕭倬雲突然冷冷道：“誰準你騎馬了？”
卓言低頭苦笑，示意侍衛們將馬牽走。
蕭倬雲策馬揚鞭，一路疾奔，馬蹄濺出滾滾煙塵，一騎絕塵而去。
獵場距未央宮十幾裏的路程，卓言一路疾奔跟上，不敢怠慢，到後來卻實在有些力不從心，追不上汗血寶馬的速度。
趕至未央宮甘泉殿之時，卓言拭去額上冷汗，放下扶著左肩的手，強忍著肩上劇痛微微吸了一口氣。此時，蕭倬雲已到了有一盞茶的功夫了，正襟端坐在幾案旁批閱奏章。太監引領著卓言一路進入大殿書房，見他進去了還將門掩好。
卓言舉目四顧，房內連一個伺候的太監宮女都沒有，霎時明白，三哥是在給他留麵子，他這次的確太渾，衝著幾案端正跪了下去，雙手放在身側，腰杆挺得筆直，以一種極為恭敬嚴苛的姿勢跪在那裏不敢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