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先帝遺詔(3 / 3)

潘皇後一族男女老少一百三十二口,滿門被屠。

皇帝將外戚連根拔起,殺人無數,血洗金陵。

兩位舅舅在朱雀門下被亂箭穿心,不得收屍。

母親妝容齊整、鳳冠霞帔,一根白綾自縊於長春宮中。

那年,他才十歲。

他在掖庭中待了整整兩年,受盡欺淩,幹得是最低賤的刷馬桶的活,稍有懈怠則棍棒加身,過得連宮中最低層的奴才都不如。父皇從未踏足掖庭,從未來看過他一眼。

直到兩年後,同父異母的三哥從月氏征戰歸來,才把骨瘦如柴、滿身是傷的他從掖庭中救出來。

卓言心中鬱結,手中長槍抖落,啪的一聲削金斷玉,山石應聲碎裂。

“本當終世為奴,朕念其年幼,罰其充軍。”

當年,他雖不知道三哥是怎麼說服父皇的,但事後卻能查到。

父皇明知他在掖庭活不長,卻不肯放他出去。三哥以逼退月氏國的軍功換他一命。

三哥曾跪求父皇:“如今北有月氏,南有楚國,東有秦國,西有魏國……渝國並非軍力鼎盛。周邊烽煙四起,敵人虎視眈眈。既然父皇舍不得親手殺他,又不肯放了他,何不將他放到軍中自生自滅。如果他能僥幸活下來,建立一番功業,自是他的造化。如果他不幸戰死,也不會辱沒了蕭氏門庭。”

從那年開始,12歲的他正式跟隨三哥,踏入靖安軍,幾乎是靖安軍中年齡最小的將士。

他無名無分,以“卓言”之名從侍衛做起,以12歲的稚齡和其它士兵一樣征戰殺伐。

若不是三哥一直有意無意的護著,他早該戰死沙場了。

他年紀太小,禁不起整日裏的急行軍,腿上、肩上、手心常常被磨得鮮血淋漓,他不敢告訴任何人,甚至有幾次生生累暈過去。

三哥對他要求嚴格,卻為他延請名師宿儒,讀書寫字、兵法韜略、武功修習,每一樣都必須做到最好。

他不愛說話,更不愛解釋。有時候實在是累狠了,有時候是在戰場上受傷了,往往達不到三哥的要求,結果是軍棍加身,處罰也相當苛酷。

卓言微微眯眼,一臉倨傲的表情,長槍脫手飛出,身軀如影隨形人槍合一,“回馬”而刺,其鋒灼灼。

“不思悔改,肆意妄為,不法祖德,不遵朕訓,軍中結黨,聚眾攬權。此等之人,古稱不孝。”

他心中冷笑連連,好一句“軍中結黨,聚眾攬權”。15歲那年,他滿手血腥、殺敵無數,憑借一戰一戰的軍功,在靖安軍中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熾焰營,成為靖安軍中十七名主將之一。

因為年齡太小、長相又實在太過秀氣,怕難以震懾敵軍,他自此帶上了遮住半張臉的青銅鬼麵,鼻梁以上隻露出一雙眼睛。“鬼麵修羅”因其凶狠肅殺名動天下。

也同樣是那年,三哥因為足疾,離開靖安軍,回到金陵。

在無人照應之下,他狠辣決絕、從不留情,在沙場之上一步步往上爬,受傷幾乎成了家常便飯。17歲那年,他官拜靖安軍前鋒營主將,自此在軍中無人敢輕攫其鋒。

19歲那年,靖安軍更名熾焰,軍力擴充至10萬,他因鐵血善戰、用兵如神,奪了老將韓毅的帥印,正式成為熾焰軍主帥,也開始了他的滅月氏之路。

這就是父皇口中的“肆意妄為”麼?

卓言雙手虎口撕裂,槍柄染血,自己卻渾然不覺。槍鋒越見淩厲狠辣。銀鋒過處,漫天風雪被撕開一道道口子。

“朕恐百年之後,此子悖逆亂政,恣取國祚,敗我國家,戕我萬民。特留此遺詔,無論他日卓言立何種功業,皆不得再納玉碟、重入蕭氏門牆。”

21歲那年,他領兵攻入月氏,直搗王庭,逼死月氏皇族一十七人,一統北方。那一戰,他打得太絕太狠,也太過慘烈。人都說他冷酷無情,恐非祥兆。

當他得勝歸來之際,父皇唯一的賞賜是給他“下套”,放任他與龍騎禁軍統領生死一搏,甚至當庭責他二十軍棍。

卓言手握長槍,跪倒在雪地之中,手上淋漓的血珠順著槍杆蜿蜒而下。低頭看自己,竟是一身白衣,重孝未除。卓言冷笑,再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了。他一直說他“不在乎”。事到如今,是不是真的就該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