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興許隻是一時想岔了,您讓他進來,打也好罵也好,別把孩子一個人晾在外麵,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怕這些。”
蕭倬雲歎道:“紫潼啊,他如今已不是當初那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了,你別總把他當孩子看。你派人去問問,如果他回心轉意了,就讓他進來。”
丫頭們匆匆而去,又匆匆回來。
“怎樣?”竇王妃問。
丫頭低頭答道:“七爺說他認打認罰,隻求殿下別再生氣。”
“我是問你,他是不是不走了?”
丫頭怯怯搖頭。
蕭倬雲“砰”的一聲將茶碗砸在桌上:“你看看,你看看,虧得你還為他求情!去傳我的話,要滾就即刻滾,淮王府廟小容不下卓將軍!”
蕭倬雲憤怒地回了裏屋。竇王妃眼見鬧僵一時也再無辦法,忍不住問道:“七爺人怎麼樣?”
丫頭縮縮肩膀:“外麵凍得要死,七爺臉都是青的。”
“蠢材,不知道拿件衣服出去麼?”
丫頭委屈道:“娘娘,奴婢拿了,還拿了個湯婆子出去,七爺都擱在一邊兒了,七爺說殿下不肯原諒他,他不敢起來。”
夜漸深沉。
竇王妃眼見雪越下越大,到底不放心,撐了傘親自去了院子。
甫一出門兒,寒風呼嘯而來,宮燈高高擺蕩,丫頭們將狐裘披風給她裹緊了。院子裏積了半尺厚的雪,一腳踩下去,嘎吱一聲深深陷進去。
竇紫潼有幾分心疼,這種鬼天氣,言兒身上又有傷,一個人黑燈瞎火地跪在院子裏,該有多難熬。
竇紫潼心知他狀況不會太好,可見到卓言時還是吃了一驚。
卓言挺直了腰背跪在雪地裏,積雪淹沒了褲管,肩上和頭發上都掛著霜花兒,發絲掛著水珠滴滴答答落在身上,臉色慘如金紙,整個人不受控製地瑟瑟發抖。
從下午到深夜,他在院裏跪了快四個時辰,衣衫褲管盡皆****,寒涼刺骨的冰水滲進皮膚裏。他維持著最嚴苛的姿勢不敢稍動,整個重心壓在膝蓋上,如千根冰刺在血肉裏反複攪動。
竇紫潼趕緊命人給他披上鬥篷,往他手裏塞湯婆子。
卓言整個人幾乎都凍僵了,微微抬眼,眼神中幾分哀懇,小心問道:“三哥肯原諒我了麼?”
“瞧你都凍成什麼樣兒了?到底是為了什麼非走不可?”
卓言低頭黯然,看來三哥還是不肯原諒他:“外麵風大,娘娘請回吧。”
竇紫潼果斷道:“起來!回屋去!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說。”
卓言不為所動。
竇紫潼氣道:“如果殿下不讓你走,你還跪死在這裏不成?”
卓言沉默不語,隻是將湯婆子和衣衫推還給王妃。
竇紫潼氣得直跺腳:“一個兩個都倔得要死!我就不該管你!真是個不省心的小東西!”
竇紫潼憤憤而去。鎖兒問:“娘娘,現在該怎麼辦?”
竇紫潼也怒了:“還能怎麼辦?他們兄弟倆的事誰能管得了!熱水、薑湯、湯婆子都備好!去叫大夫徹夜候著!”
鎖兒遲疑問道:“七爺什麼時候會起來?”
“我怎麼知道!兩個人都不肯讓步。言兒身體本就不好,又是受傷又是挨罰的,他對自己又夠狠,殿下不發話他是不會起來的。你們今夜輪流守夜,有什麼事隨時來報。”
鎖兒暗暗吐了吐舌頭。
竇紫潼恨恨道:“當年就不該答應殿下照看這孩子,也省得養出感情了今日看著心疼。”
大雪悉悉索索下了半宿,竇紫潼幾乎一夜未曾入眠。待到天光雪化時,蕭倬雲終於忍不住去了院子裏。
卓言眼神渙散,雙手死死摳住大腿、牙齒咬破了嘴唇,勉強讓自己維持清醒,一雙腿幾乎已經跪到麻木無覺。
蕭倬雲歎道:“起來吧,我拗不過你。你去散散心也好,總有回來的一天,不是麼?”
“卓言對不起您……”卓言萬般愧疚,一句話開口卻再也支持不住,直直栽了下去。
一日後,卓言掛冠而去,身上傷勢未愈就匆匆離開了金陵,甚至連蕭倬雲的納妾之禮都來不及參加。
皇帝大怒,卻再也尋不到這位熾焰主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