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京城,與當年並沒有太多的變化,一樣的繁華錦繡,一樣的重樓高閣,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現在的身份。
她慢慢從窗邊轉過身,望向倚在臥榻上的惋秋,“白家鏢局向來謹慎,這次怎麼會出這樣的意外?”
當初,她就是看中白家鏢局的白展雲為人耿直,武藝不俗,才將望月山莊的貨物長年交給他們護送,一直以來,沒有什麼大差池。
“此事不怪白家鏢局,都怨我……是王家的後人,這次經過平陽,有人認出了我,才會……”
“平陽縣是麼?”她眼神忽然黯了黯,難怪惋秋會病倒,恐怕以前的傷心事才是病因。
隻是,惋秋的家事早在數年前就無人提及,就算惋秋曾是貪官的家眷,就算有人依然心懷忿恨,這些人也該明白冒犯的是如今的望月山莊,除非有人著意引起騷亂,否則,怎會在片刻間聚集眾人,讓數十箱玉璧當街損毀?
看到惋秋蒼白的臉色,她心裏就禁不住泛起疼意,“紫漱館已經知道了玉璧損毀過半的消息?”
“紫漱館做事向來決斷,如若我們再不去相談,恐怕違約之期未到,這筆生意便做不成了。”惋秋用紗巾捂住嘴,咳了兩聲。
她怎會不知,紫漱館的管事裴絡何其精幹,隻因那背後的人,從來不姑息無用之輩。
“我已經來了,你就安心養病,病好了才能幫我。”她輕輕拍著惋秋的背,柔聲安慰,另一隻手,卻握成了拳,指甲悄無聲息地沒進了掌心,那些傷了惋秋,又毀了玉璧的人,她可不想輕易放過。隻要惋秋願意,她可以馬上斷了那個地方的米糧、布匹、藥材和鹽市,甚至一切供給。
“請莊主不要為惋秋出頭,惋秋能留在莊主身邊,已經很好了。”惋秋疲倦地一笑,眼睛卻格外的清亮。
她收回手,喃喃輕歎,自己的喜怒到底瞞不過惋秋,“如今,紫漱館那邊還有什麼消息?這批玉璧為數不少,他們派什麼用處?”
“紫漱館自今秋辟開了書院,這些玉璧想是給那些學子們準備的,如若補不足缺失,定會折了山莊的聲譽。”
能入館者,必是可造之材,用玉璧來標示身份,優良者還可受帝君酌用,這樣的道理,她怎會不懂。
她垂下眸,唇邊遊起一抹笑,想不到今日的紫漱館能派上這樣的用處,心裏不由自主,有一點點的喜悅。
“紫漱館那邊,我會讓惜惜去相談,請他們寬限幾日。”依然不想,也不願意,與那些故人們相見。
“傳話給各處的掌櫃,收購燕國各地可用的玉璧,三日內運進京來。至於……”撫了撫唇角,她忽而凝住了笑意,“毀了我山莊玉璧的那些人,我可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了。難道望月山莊就這麼白白讓人欺淩麼?”
她要把事情原委查得清清楚楚,然後,還惋秋一個公道。
“惜惜姨,你帶我一起去吧……”映雪撲在惜惜身上,小眼睛裏隱約浮著水霧。
惜惜微微歎口氣,紫漱館的管事裴絡可不好應付。
但是下一分卻又點點頭,她就是經不起這小人兒的軟聲軟語,像是手邊一塊極需嗬護的溫玉,傷害不得,“待會惜惜要和別人談要緊事,你可要乖乖的。”
牽起映雪的手,看見映雪高興地仰著小臉,笑得紅撲撲的,惜惜也忍不住一笑。
紫漱館內,皇甫昭在屏風後,分辨出了映雪和惜惜的身影,詫異會在京城見到這對母女,不自禁雙腿便邁了出去。
“雪兒……”不知為何,見到這個小女娃,就會牽動起他的情愫,幾步之外,他張開了臂膀。
擁緊了飛到麵前的小人,隻覺得有什麼暖暖的,充滿了他的胸壑,讓他許久都舍不得放下。
映雪欣喜地蹭了蹭麵前人的衣襟,蒲草的味道,和曦晨與娘親身上的一樣,讓她好喜歡喲。
撫了撫懷裏秀氣的小腦袋,他放柔了眼神,驀然下了一個決定,“叫我一聲‘爹爹’如何?”
映雪有些不敢相信地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來。
低下眸,瞟見了皇甫昭袖擺中糾纏的紅線和那半垂的東西,默然就紅了眼圈。
旁邊,裴絡忖了忖眉,這一認,認得可是郡主,也將是他們未來的少主人。可是,他們的少主並不是沒有,隻是尚未找到。
把裴絡的為難看在眼底,皇甫昭笑了笑,他心意已決。
“我想認雪兒為義女,不知你意下如何?”抱緊映雪,他望向惜惜。
惜惜站起身,頓了頓,看見映雪微紅的眼圈,忽然間忘記了搖頭。
映雪端詳著麵前的人,鼻尖卻忍不住一酸,眼淚像豆兒一樣滾落了麵頰。
曦晨說過,可以叫“爹爹”的,隻有一個人,而這個人,與曦晨長得很像。
“爹爹……”這一聲,她喚得輕輕的。
皇甫昭低下頭,看著小小的菱嘴,心尖處忽然酸酸的,脹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