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你一生不忘記(三)(1 / 1)

洛江的水,輕輕拍著岸堤。

夢魚緩緩睜開眼睛,床榻上的菊花枕,散發著縹緲的香味,耳邊若有若無地傳來孩子們的嘻笑。

她揉揉額角,想起了自己現在在船上。

本來,放心不下的,隻是影桐的那位病人,她與影桐每日三封書信,仔細探討每一分變化,一月下來,病情得以緩和,已經漸入佳境。

誰知,她剛為不用進京舒了口氣,就傳來紫漱館定製的那批玉璧,中途管護不當,損毀過半的消息。采取玉璧本屬難事,想要在約定期限內趕製,更是不易。

因為此事,素櫻自疚不已,未經她允許,便趕去了彩雲穀的玉場,而惋秋一人留京,各個字號事務繁多,山莊又近秋後采割之季,加上管彤月初入宮一事絮煩,終於累到病倒。

接到惋秋病倒的消息之後,她愧疚心痛,毅然決定入京。行走水路,雖比車馬慢了兩日,但江上人影稀少,總好過宿店煩雜,鬧市人擁,又或者可以避開被人窺眗的麻煩。所以昨夜,她便與惜惜抱著一雙兒女,宿到了船上。

這船本是望月山莊名下的產業之一,構建時受某位船公提議後建成三層。她支起身,悠悠轉眸,如今,她正在這船最高一層的閣樓上,洛江波滔,與碧瀾卷雲,一覽無餘。

眸光轉顧間,也觸到了耶律哥雲深邃的藍眸,心內不由又歎息了一聲。

隻不過心裏想起了一些事,她便步下床,慢慢向他走去。

耶律哥雲將自己的視線,從她沉靜的臉上挪開,經年累月的心酸又喃喃湧上心頭。

五年來,一直可以看到她,聽見她的聲音,感覺到她的變化,卻總覺得,心裏還會有空落落的感覺,胸口那裏怎麼也填不滿。隻因為,她看他的眼眸太過清亮,太過淡然。

明明近在眼前,卻覺得和她隔了好遠。

除了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擁進懷裏,卻再也說不出,想要改變她心意的言語。

五年間,也看見她笑過,卻感覺得到,那笑意從沒有一次,到達過她的心底。

恍惚發現,他其實不懂她,也不明白,自己堅持到現在的執念,到底是為了什麼?

當他再一次把目光看向她時,她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倚著窗棱,長睫微垂,“哥雲,我不可能回到金國,也不是最適合你的女子。”

粼粼水波映著她的側顏,美得依舊讓他心醉,話音落在風裏,久久回蕩在他的耳間,似乎這一刻,微風也有些凝滯。

“最適合你的女子,應該是,可以和你一起比肩,一起馳騁草原,……”

她柔和的嗓音,淡淡的幾句話,卻道出了他心中的渴望,盡管他看不穿麵前的女子,她卻像他阿媽一樣的懂他。

他啞然失笑,驀然悟到,她的心房,已然重重封鎖,將他擱在了外麵。

“哥雲,你有你的幸福,但不是我。”她抬起眉兒,杏眸裏漾著靜靜的笑意,幽深之處,有一抹幾不可察的苦澀,她的心,已經被那夜夜相思的毒,啃得肢骨無存。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她仰起頭,天邊,鷹鷲追逐著的,是它的同類,而她,不過是甘願棲息於淺水裏的魚。

隻不過,是一時的執念,讓你看不見世上其他的女子,但是,總有一天,你會遇見真正可以站在你身邊的人。

他淺淺閉上眸,聽著槳聲,心裏自問,難道五年如斯平淡的相處,這樣的話,已經可以不痛不傷?

惜惜走上閣樓,將晨間的書函遞給她,她又微微顰眉,“素櫻快到彩雲穀了?”

彩雲穀是個上好玉場不假,卻常有猛獸出沒。素櫻一名柔弱女子,這次倉促間,竟隻帶了幾名護衛。

“哥雲……”她將書箋遞給耶律哥雲,“可否幫我接回素櫻?”

耶律哥雲接過書箋,輕輕點了點頭,她的事,他何嚐拒絕過。

“皇叔,好大的船!”江邊,小太子指著江心處畫閣般的錦繡船隻。

皇甫昭抬起眸,微微地一笑,忽然,望見畫閣裏,憑窗斜倚的人影,白衣飄紗,相隔雖遠,卻隻一眼,就能清晰雕琢出她的容貌。

仿佛是魂洄夢裏,萬千念想,齊齊漫進腦際,震得他嗡嗡作響。

幾乎是,引天長吼,“魚兒……”

可惜,隻在那麼短短一刻,江浪拍岸的群吼之中,他的聲音,碎成煙沫散去。

畫船順水隨波,遙遙的……與他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