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頂那雨,還在淅淅瀝瀝,敲個不停。
她放開映雪,憑窗斜望,不遠處,“食”字號的錦旗,在雨中鮮明地飄搖……
映雪托著小腮,望向她的美眸,兩彎月牙皺起,臉上寫滿了疑惑,什麼叫做“緣”?
小毯裏的身影,忽然動了動,呼吸變得淺淺短短,若是有緣,可以相見,那麼,若是無緣呢?
車輪穩穩的停下,有人已經挑開了簾布。
“莊主,惜惜等你許久……”語聲歡快,脆如珠滾玉盤,正是當年名噪洛州的花魁,如今食字號的掌權人,梅惜惜。
想起那年,她初來洛州時,落入洛江,惜惜挺身相救,當是豪氣萬千,之後,便情同姐妹。
她微笑啟眸,惜惜玉手翩芊,一手摟過一個,一口“心肝”一口“寶貝”。
映雪已然忘記了適才糾結的“緣”回抱住惜惜,甜甜嚅道,“惜惜姨,怎麼好久未來望雪兒?”
曦晨卻抿抿嘴,扭頭看她,眼睛紅紅的,似乎還睡眼惺忪。
“我……”惜惜頓時言語無措,摟緊映雪,亦不忘幽怨地睨她。
她歉然地笑笑,張開雙臂,抱起曦晨,蹭過他軟軟的臉,沾到那淚痕時,心底忽然泛起一絲疼楚。
洛州極小,盡管當年因帝後的一段緋事,曾經盛名一時,但終究隨著年華逝去,漸漸被人們淡忘。望月山莊在此地,也隻不過,辟建了一座酒坊。
廂房內,淡色墨菊畫屏隔去了多餘的光,隻看見一點燭火搖曳,她倚在臥榻上,微微打了個嗬欠,哄著一雙兒女入眠。門簾一動,惜惜走了進來。
“這是昨日裏,惋秋姐姐命人快馬加鞭送來的東西……”惜惜手裏托著兩塊玉佩,小巧而嬌貴,垂絡嚶嚶,像是兩朵甫方綻開的玉簪,佩於腰間,應該正好。
她捏起一片,望向映雪與曦晨,手卻驀然一顫,緩緩扯去墜在下麵的絡子,把玉鎖掛在了他們的頸間,掩好裏衣,心內,悵悶得緊,好似一根細弦,會隨處崩斷。
她起身轉出畫屏,“惜惜,這幾年辛苦你。”
惜惜輕輕噗哧一聲,拿玉甲遮住了嘴,“洛州誰人不知,惜惜是莊主的美妾?又有多少洛州女子羨慕惜惜!”
她垂下眸,笑了笑,想當年,她黃金萬兩助惜惜脫出火坑,曾經妖嬈絕代的女子,褪盡了鉛華,娉婷白衣,對著世人自稱為妾。
惜惜轉望畫屏後,眸裏有什麼晶瑩剔透,“既然帶著他們出來了,便多留幾日罷。畢竟,惜惜我,也算是他們半個娘。”
她黯然搖頭,何嚐不懂,惋秋、惜惜還有諸人寵愛小兒女的心思。
“但你總不至於……鎖著他們一輩子?!”惜惜的聲音忽然失了柔脆。
隔著墨菊淡淡濃濃的影子,依稀分辨得出,那偎在一起的小小人兒,牽動起她心懷間一絲絲的愛意。
“可是,惜惜……若是心沒有了安寧,你可願意?”
並非要一輩子禁錮著他們,隻是希望,他們可以在一處寧靜的地方,平平安安地長大。
床上,兩顆小腦袋互相挨了挨,頸子裏的玉佩溫滑濡潤。
映雪悄悄咬了咬曦晨的耳朵,“曦晨,什麼叫做‘緣’?”
枕邊那雙小小的鳳眸,忽然睜開了,眼底滑過一抹暖意,“緣”麼?就像此刻,映雪可以睡在我身邊……
這就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