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將軍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的單膝跪在軍帳之中,惶恐不安的等待著。軍帳中很安靜,除了跪在地上的段將軍外,其餘眾人也都不敢說話,帳外的風雪之聲呼嘯著刮過帳頂,將厚重的羊皮帳子吹得發出沉重的呼啦啦的響聲。
過了良久,帳中令人窒息的沉寂終於被一個清冷依舊的聲音打破了。說話之人,正是被所有人畢恭畢敬地喚作“公子”的慕容運。
他極其年輕,唇紅齒白、麵容俊秀。在眾多馳騁沙場多年的戰將們麵前,年輕的他甚至給人的感覺有點壓不住陣腳。但實際上,他的這副外表欺騙了世人。所有曾經因為他的容貌而輕視、看低、乃至當麵出言譏諷過他的人,最後的下場都極其悲慘。
大約是那些人的結局過於慘烈,給人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可怕記憶,以至於到現在,每個人看到這張俊美的甚至有些妖豔的麵容時,心頭首先會一顫,其次緊接著而來的便是惴惴不安的惶恐。他們極其懼怕被他那雙褐中帶藍的眼睛注視,當他淩厲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的臉時,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去,躲避他那懾人心魄的眼神。
“她若不死,看在你以往的戰功之上,我尚且可以留你一命。若她死了……”
慕容運沒有說下去,反倒拂袖優雅一甩,麵上輕輕一笑。若是不認識他的人見到這笑容,定會覺得天下絕色大抵如此。可被認識他的人看到這樣清雋的笑容,整個人便會不寒而栗。他們都知道,公子隻要這樣一笑,便是有人要做那黃泉路上的倒黴鬼了……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微臣、微臣真的,真的……真的沒想那麼多……當時隻是想著,能借此羞辱中原漢人,羞辱司馬氏,讓那些自奉為中原正朔的漢人知道咱們鮮卑氏族的厲害,搓搓他們的銳氣……微臣知錯了,微臣再也不敢了……”
一直桀驁不馴、頤指氣使的段將軍此時已經嚇得渾身汗如雨下,抖如篩糠。他當然知道惹惱公子的下場會是怎樣,想到那樣悲慘的場麵,更是全身發軟的伏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口中不斷的哀求著慕容運。
“不敢了?知錯了?你當真不敢了?當真知錯了麼?”
慕容運嗬嗬的笑著,唇角邊的笑意越來越深。明明那張臉看起來如沐春風般的輕鬆愜意,可段其亮卻沒來由的背後呼啦啦的起了一片白毛汗,心髒狂跳不止,仿佛他抓住了自己什麼重要的把柄。他暗暗地咬了咬牙,依舊不住討饒道:
“公子,微臣一介武夫,隻知在戰場上快意殺伐,對旁的事情確實考慮甚少,以至於犯下大錯,還望公子這次饒過微臣。微臣從今以後,萬事一定小心,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段將軍,你太過謙了。”
燭光照耀之下,慕容運微微偏著頭,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隻是他的眼睛之中閃爍著異常明亮之光,看得周圍眾人心中不由得一顫,無人敢為伏在地上磕頭不止的段其亮出言求情。
慕容運思忱片刻,笑著望向渾身發抖的段其亮,淡淡說道:
“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錯,你的確很厲害。這次攻打鄴城大勝而歸,不僅讓漢人知道了你的厲害,也讓我等見識到了你遼西段氏的本事。隻是,你太過得意,以至於,忘記好好藏起自己的尾巴!”
“公子,微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段其亮說話的聲音開始微微發顫,臉上的肌肉在不住的抽動。慕容運挑高了眉毛,又一拂袖,從袖管中落出一卷竹簡,揚手一拋,丟在了段其亮的麵前。
段其亮哆哆嗦嗦的捧起那捆竹簡,展開一看,登時麵如土色。那是他在不久前寫給自己在遼西老家兄長的信函。信函上極言了對鮮卑大單於慕容廆的種種不是,其中還提到了意欲在合適的時候起兵反叛,將慕容氏趕下大單於的王座。因此,他修書給兄長的目的,是想要其兄長在他起兵之時於遼西眾地一起出兵,響應於他。
慕容運看著他渾身抖如篩糠的模樣,作勢輕歎了口氣,輕聲道:
“既然你要做狐狸,那就要藏好尾巴。若藏不住尾巴,就不要怪別人一刀剁了它!其實,在這次出征之前,你的命還在你自己的手中。隻要你不事張揚,鄴城大捷之後懂得安分守己,有些事情我也看在你的戰功之上,就此作罷,不予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