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蔓延滋長的情緒如窗台青藤,一個不小心便爬滿了整個心裏。
夜色漸濃,張徹收指,無論如何去鍛煉,每日修煉與悟劍的時間再長,也終是有那麼些間隙。即便是魔,也未必沒有心靈脆弱的地方,反倒因為偏執成狂,有些地方比尋常人更柔軟。
九州的明月,並不比極東來得圓,比之前世的月亮,或許要亮了很多,因視力更好,張徹甚至能看到那些稍黯的月渦。
人可以達到劍心通明的境界,但人的心終究不是寒意無匹的劍。即便是劍,浸潤久之,也未必不會有人的情感。
踏出瀑布,雖然已經不會再有冰涼徹骨的感覺,看著一夜長寂的森林星夜,他也不會再有心有戚戚的感覺。換好自己的那身黑袍,本就與黑暗不分彼此的他,更是完全融入黑暗中。甚至,走到那少女身邊,都未讓她感覺到。
“你還未走?”
淡淡的聲音為冰冷的夜色稍添了一分柔意。
張徹以前聽過一種說法,男人的情緒在晚上十點之後會變得特別柔軟。他不知道修行會否對這種特征改變,但此時的他,確實比白日一心專注於物的他多了幾分煙火味兒。
故而慕伊夢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奇異起來。
“……你不是不屑多看我一眼麼。”
盡管她好像隱隱知道自己這樣回答有些不好,仍忍不住語中帶刺。
“……隻不過有些日子沒跟人說過話了。”
張徹自嘲笑笑。
與雲淩的交流,多止於劍道。來自紛亂繁華的過往,若是一年前的他,哪兒受得了這樣寂寞的三個月。在月村時有桔梗尚好一點,而今獨居寒瀑,偶間歇時,前塵過往,紛雜心事,濃思厚情,盡皆浮上心來,撓之不得,隻能更瘋狂地投入悟劍與修行。
偶有出行,擄掠那些軒雷弟子,廢去修為,他才發現自己的心已經如此冰冷與暴虐,甚至很多時候有種殺之後快的感覺。
他不明白這種畸形究竟是修魔的後患,還是隻因為久憋心事後的發泄。
隻是他確實已經漸漸變得不像他了。
慕伊夢看了他一眼,發現那漆黑如墨的瞳子中深邃不可見底,仿佛隱藏無盡心事般。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無措,悶悶不再開口。
張徹淡淡掃了她一眼,以他目前的眼界,自然能看出她的傷勢。
“白晨為何要追殺你?”
“我亦不知,或許他本來就對我們不懷好意。”
慕伊夢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老實地回答他,語氣也有些甕聲甕氣。
“你們?……那你的同伴呢。”
張徹微有一絲訝異,隨即笑笑。
“……都走散了。”
“北嶺的元嬰後期,可是有限……你們一行人來此作甚,那白晨不會無故出手,也不像是會為了美色……”
他狀若隨意。
“你問這些幹什麼?”
慕伊夢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有些好奇而已。”
見她如此作態,張徹隻是笑笑,摸了摸鼻子,眸子中有些自嘲,也有些淡漠與疏離。
偶遇僅僅隻是偶遇而已,哪怕更深厚一點的關係,誰也不會是誰的誰,自己的心,仿佛的確有點耐不住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