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內圖也垂下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問:“他的蹤跡你沒找到嗎?”“找到了,他要到這裏來。”“為什麼?你趕緊說說!”我們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我把真實情況詳細地向他做了報告,他安靜地聽著,在我說完之後,他問道:
“這麼說你還不確定是否打中了凶手?”
“是的,或許我根本沒有打傷他。”我沮喪地答道。
他點了點頭,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請你原諒我剛才的態度,‘老鐵手’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塞姆肯定會為他的魯莽後悔的。我們將盡快把他救出來。我的想法和你一樣:奇奧瓦人會到這來的,可事情並不會像他們所預想的那樣。明天我們將安葬我的父親和妹妹,你願意參加嗎?”“如果我不被允許參加,我會非常難過的。”“你當然可以參加,你在場可能會使一些白人保全性命。血的事實告訴我們應該殺死更多的白人,但你的眼睛能夠使我們心中的堅冰融化,變成撫慰人的清泉。我失去了那些我最親近的人,請求你做我最親近的人,卡爾!”我看到他的眼中噙著一滴淚,他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麵前流眼淚,於是匆忙地回到了停放屍體的小屋裏。今天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卡爾,在這之後就一直這樣叫我。
“好太陽”的屍體被固定在了他自己的馬上,人們便在旁邊堆起土來,直到馬不能動了為止。隨後,他們用槍打死了馬。土堆開始慢慢增高,一直到蓋住屍體。最後,土堆外又壘起層層石塊,一直到達土堆的頂部。
在我的請求之下,麗日的墳墓是另外一個樣子。我不想看到她就那麼直接被土蓋上。我把她的屍體靠在了一個樹根旁邊,用石頭堆成一個堅固、中空的金字塔形。
在這之後我和溫內圖又多次來到這裏給他們掃墓,兩座墳墓一直保存完好。
在葬禮舉行的時候溫內圖可以表達自己內心的悲痛,但以後就得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了。這不僅是印第安人的習慣,而且是為了讓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奇奧瓦人即將到來這一件事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失去親人的悲傷人了,而是一位指揮戰士抵抗進攻、抓住凶手的首領。他看起來信心滿滿,因為葬禮一結束,他就命令阿帕奇人做好出發的準備,把穀地上的馬匹都帶了過來。
我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裏的路不是十分平坦,要把馬匹帶到這裏來得費很大力氣。”“這我明白,但是不得不這麼做,我要以此迷惑奇奧瓦人。他們既然選擇了收留凶手,那他們就都得付出生命的代價!”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斬釘截鐵的神情。如果他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實施,奇奧瓦人是必輸無疑。我對於這件事也有自己的考慮:奇奧瓦人當然是我們的敵人,但是“好太陽”和麗日的死跟他們沒有關係。我有沒有膽量勸溫內圖改變主意呢?他可能會把怒氣撒在我的身上,但現在是提出這個請求的最好時機,空地上正好隻有我們兩人。其他的阿帕奇戰士接到命令後就走了。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他十分激動,說出什麼傷害我的話,也不會有人知道的。於是,我對他說出了剛才的那個想法。令我驚奇的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激動。他雖然用憂鬱的大眼睛看著我,但卻很平靜地回答道:“我就知道你會說出這些話,你覺得對敵人退避三舍不是弱點。”“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解釋道,“這談不上是退避三舍,我甚至想到了我們會抓住所有的人。但是‘好太陽’和麗日的死不是他們的責任,讓他們這樣接受懲罰是不公平的。”“他們收留了凶手,甚至還想要來這裏襲擊我們,難道這還不是消滅他們的理由嗎?”“不,這算不上理由,至少對我來說不是。你要犯一個錯誤,這也是紅種人部落不斷沒落的原因,我感到很傷心。那就是紅種人之間的互相殘殺,而不是共同對待外來敵人的入侵。請允許我說真話!總的來說,紅種人和白人,誰更狡猾和聰明呢?”“當然是白人,事實就是這樣。比起我們,白人具有更多的知識和技能。幾乎在所有的方麵,他們都在我們之上。”“對,我們在你們之上。可是你並不是一般的印第安人,大神賦予你傑出的才能,這在白人身上也是很少見的,因此我希望你的想法和其他紅種人不同。你的思維很敏銳,你的目光看得很深遠,你看事情要比一般的戰士看的遠。戰爭的斧子有多少次是砍在了你們自己人的身上!你得明白,這對你們的種族來說就是一種慢性自殺。‘好太陽’和麗日不是被紅種人,而是被白人殺死的,而凶手跑到了奇奧瓦人那裏,說動了他們來攻打你們。你們等著他們準備、抗擊,但這並不代表你一定可以戰勝他們。他們是你們種族的子弟,你好好想一想吧!”他靜靜地聽我講,最後,他把手遞給我,說道:“你是我們紅種人最好的朋友,你說的話很有道理。如果我要抓住奇奧瓦人,就會釋放他們,隻處罰凶手。”“抓住他們?這可不容易,他們在人數上肯定占優勢。或許,你的想法和我的一樣?把奇奧瓦人引到一個他們沒法反抗的地方?這裏的地形你很清楚,所以我想問你,能不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能找到,而且離這很近。那是一條很窄的峽穀,看起來就像一個獨木舟。我想把敵人引到那裏去。”“你覺得有成功的可能嗎?”“當然有,那裏峽穀的兩側都有很陡的岩壁,人無法爬上去。當他們走進去之後,我們就從他們前後兩麵夾擊。如果想要保全性命的話,他們隻能投降。我會放他們一條生路,隻要桑特到手就作罷。”“非常感謝!你是這麼的寬容。也許在另一件事上也能像現在這樣寬容。聽我解釋,你曾發誓向所有的白人報仇,我請求你現在不要這麼做,而是等到葬禮以後,可以嗎?”他盯著地麵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眼睛看著我,我看到他的眼睛十分明亮。他指指安放屍體的小屋,說道:“昨天晚上我是在那裏度過的,當時內心進行了激烈的鬥爭。複仇的欲望甚至讓我想到把所有紅種人的戰士召集到一起,一起去打擊白人。也有可能我會失敗。但在夜裏同自己進行的鬥爭中我是勝者。”“如此說來你放棄了那個念頭?”“沒錯,與我最親近的三個人,還有一個人活著。他們勸我放棄這個計劃,我決定聽從他們的話。你想知道他們是誰嗎?我說的三個人是克雷基·佩特拉、麗日和你。我在心裏征求了你們的意見,然後得到了三個答案。”“如果那兩個人還活著,我們給你的建議一定是一樣的。你心中醞釀的計劃很偉大,你會是這個計劃的指揮者,但是……”“我沒有你說的這麼厲害,”他打斷了我的話,“就算一個印第安酋長能夠把所有的戰士團結在自己身邊,事情的進展也不會那麼快的,它需要耗費人一生的精力。僅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行的,不管他多麼偉大,名聲有多麼的響亮,也不可能完成這個使命;他死後,也許會有人能夠繼續這一事業。”“你想的都是對的,僅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行的,而後繼者又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的。即使能夠找到繼承人,紅種人反抗白人的鬥爭恐怕也會以你們的失敗告終。”“我知道,這樣一來隻能加速我們走向死亡,他們會接連不斷地派來隊伍,我們卻無法彌補我們的損失,勝利和失敗其實都是一樣的。昨天我在死者麵前告訴自己,我決定放棄我的計劃。我隻想懲罰凶手,懲罰那些幫助他的人,但是就連這個念頭也被我的白人兄弟說服了。現在我的複仇僅限於抓住桑特並懲罰他了。”“你能有這麼高尚的情懷我很感動,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的友情。我們兩個都相信奇奧瓦人要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確定他們什麼時候能到。”“今天。”溫內圖斷言道,好像這已經是既成的事實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