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女性的智慧(1 / 1)

就關心的領域而言,女性智慧是一種塵世的智慧,實際生活的智慧。女人不像男人那樣好作形而上學的沉思。彌爾頓說:男人直接和上帝相通,女人必須通過男人才能和上帝相通。依我看,對於女人,這並非一個缺點。一個人離上帝太近,便不容易在人世間紮下根來。男人尋找上帝,到頭來不免落空。女人尋找一個帶著上帝的影子的男人,多少還有幾分把握。當男人為死後的永生或虛無這類問題苦惱時,女人把溫暖的乳汁送進孩子的身體,為人類生命的延續做著實在的貢獻。如果世上隻有大而無當的男性智慧,沒有體貼入微的女性智慧,世界不知會多麼荒涼。

在《戰爭與和平》中,托爾斯泰讓安德列和彼爾都愛上娜塔莎,這是意味深長的。娜塔莎,她整個兒是生命,是活力,是“一座小火山”。對於悲觀主義者安德列來說,她是抗衡悲觀的歡樂的生命。對於空想家被爾來說,她是抗衡空想的實在的生活。男人最容易患的病是悲觀和空想,因而他最期待於女人的是歡樂而實在的生命。

男人喜歡上天入地,天上太玄虛,地下太陰鬱,女人便把他拉回到地麵上來。女人使人生更實在,也更輕鬆了。

女人是人類的感官,具有感官的全部盲目性和原始性。隻要她們不是自卑地一心要克服自己的“弱點”,她們就能成為抵抗這個世界理性化即貧乏化的力量。

理性決非衡量智慧的唯一尺度,依我看也不是最高尺度。照叔本華們的意思,莫非要女人也具備發達的邏輯思維,可以來和男人討論複雜的哲學問題,才算得上聰明?我可沒有這麼蠢!真遇見這樣熱衷於抽象推理的女人,我是要躲開的。我同意瓦萊裏訂的標準:“聰明女子是這樣一種女性,和她在一起時,你想要多蠢就可以多蠢。”我去女人那裏,是為了讓自己的理性休息,可以隨心所欲地蠢一下,放心從她的感性獲得享受和啟發。一個不能使男人感到輕鬆的女人,即使她是聰明的,至少她做得很蠢。

在麵臨人生災難和重大抉擇的時刻,女人往往比男人理智。她們同樣悲痛難當,但她們能夠不讓感情蒙蔽理智。這也許是因為,男人的理智是邏輯,與感情異質,容易在感情的衝擊下潰散;女人的理智是直覺,與感情同質,所以能夠在感情的洶湧中保持完好無損。

也許可以說,男人站得高些,視野寬些,所以容易瞻前顧後,追悔往事,憂慮未來。但是,女人的狀態是更健康的,她們更貼近生命的自然之道。當男人為親人的去世痛心疾首時,女人嘹亮地撫屍慟哭,然後利索地替屍體洗浴更衣,送親人踏上通往天國的路。

女人推進藝術,未必要靠親自創作。世上有一些藝術直覺極敏銳的奇女子,她們像星星一樣閃爍在藝術大師的天空中。

女人的聰明在於能欣賞男人的聰明。

男人是孤獨的,在孤獨中創造文化。女人是合群的,在合群中傳播文化。

也許,男人是沒救的。一個好女人並不自以為能夠拯救男人,她隻是用歌聲、笑容和眼淚來安慰男人。她的愛鼓勵男人自救,或者,坦然走向毀滅。

好女人能刺激起男人的野心,最好的女人卻還能撫平男人的野心。

如果說男人喜歡女人弱中有強,那麼,女人則喜歡男人強中有弱。一個窩囊廢的軟弱是可厭的,一個男子漢的軟弱卻是可愛的。女人本能地受強有力的男子吸引,但她並不希望這男子在她麵前永遠強有力。她最驕傲的事情是親手包紮她所崇拜的英雄的傷口,親自撫慰她所愛的強者的弱點。這時候,不但她的虛榮和軟弱,而且她的優點——她的母性本能,也得到了滿足。母性是女人天性中最堅韌的力量,這種力量一旦被喚醒,世上就沒有她承受不了的苦難。

人們常說,女性愛慕男性的“力”,男性愛慕女性的“美”。莫洛亞獨能深入一步,看出:“女人之愛強的男子隻是表麵的,且她們所愛的往往是強的男子的弱點。”我隻想補充一句:強的男子可能對千百個隻知其強的崇拜者無動於衷,卻會在一個知其弱點的女人麵前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