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卦不多話,但總能讓人感到暖暖的陪伴。
左非色不得不承認,他喜歡這種感覺。
而且……
他最喜歡她定定看著自己的模樣,在她的眸子裏倒映出自己,仿若她的眼中隻有自己。
嗯,沒有韓蘇。這點比較重要。
伸手為無卦沏茶,她突然睜大眼看著自己,“你,你是……”
隻一下,左非色就反應了過來——嗯,不錯,終於認出來了。看來自己的形象在她心中還是很深刻的。這一點,他很滿意。
麵對她有些無措的樣子,左非色的玩笑之心就起了來,“嗯……其實我還是喜歡你叫我長青。”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倒是說出了幾分曖昧之感。
可是……
無卦完全沒有回應,隻是在短暫的吃驚之後就回複了無波的模樣。還主動開口詢問,“說好的杏花酒呢。”
接下來的把酒言歡,睹物思人,兩人一如既往地老友閑聊。表麵看似隨意,可左非色心中知道,眼前的女子有了戒心。
他暗暗有了主意——她已將韓蘇的命扭了過來,可見無命之人的能耐確實厲害。既然這樣,得盡快將她從韓蘇身邊挖走才是,日子越久越不易。
嗯……得好好想想。
~~~~~~~~~~
最近左非色有見過韓蘇,那眉心的一抹傷痕真是妙筆生花,活生生點出了一個帝王相,與韓晟倒是有了一較長短之資。
有意思,有意思。
胡國求親,左非色自然早就知道,質子選到韓蘇頭上也是理所應當。雖然他有了帝王相,但是那又如何?洛皇選送死的皇子還是第一個會想到他。
無卦想必會跟著韓蘇一起去,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讓師父見一見無命之人。
說到這無卦會和韓蘇一起……
左非色心裏又有些不舒服了。
該怎麼做才能將這兩人分開呢?
還沒想好,無卦就登門拜訪了,好巧不巧正是左非色反噬發作的那幾天。
見還是不見,這是一個問題。
聽到侍衛稟告,左非色有些糾結——想見。嗯,想見。
於是,還是見了。
裹著大棉被去見了……
唉,還是舍不得不見啊。
而這一次見麵,事後證明確實是很值得。因為他不僅知道了無卦近來正在飽受反噬阻卦之苦,還從她起卦堪算的動作中知道了一個大秘密——她,不僅會算卦。而且,還是空花門傳人。
這一點,倒是讓他驚喜萬分。
反噬阻卦,反噬阻卦。
左非色默默斟酌著這幾個字。
算卦之人有反噬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反噬嚴重的話很可能會危及性命。還好,無卦現在看上去沒有什麼大礙。不愧是無命之人,弄出了個帝王相竟然還能活得好好的。
既然是反噬阻卦,那她為了韓蘇定會尋些其他方法。畢竟,韓蘇過了冠禮,卻是沒到二十年紀的,她須得保他到二十才算是功成圓滿。無卦心性堅定,認定的事一定會達成。這一點,左非色從不懷疑。
可是,她會用什麼方法呢?
那個時候正是左非色反噬嚴重之期,眼看三年期限快到,他的重心全部放在了借命延壽之上。然而,正是這一次借命延壽給了他將無卦與韓蘇分開的機會——上官容若。
無卦去救了上官,這一點左非色沒有預料到。但也正是她的這一舉動讓左非色心中有了考量——她救上官,定是為了韓蘇。而上官這麵相,最好的用法……
想到這,左非色經不住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不錯不錯。要是上官跟了韓蘇,無卦那處自然就好辦了許多。有了上官這根刺,遲早,無卦會離開韓蘇。
無卦不是會委曲求全的人,她一切從心,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
看她平日習慣,很是脫俗,又是空花門傳人,定是隱居深山。這隱居深山,不沾塵世,現在看來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無卦從小一定沒有被教那些用不到的三從四德,算卦之人又何須理會那些繁文縟節。她能為韓蘇逆天改命,全憑滿心歡喜。可當這歡喜遇到了另一個女子,那自然就會漸漸褪了。
娥皇女英?別人做得了,可無卦,她一定不會。
好事,真是好事。
無卦,上官容若,我就讓給你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
左非色突然覺得高子南那個蠢貨沒有抓到上官是歪打正著了。
嗯,本大人心情好了不少。
~~~~~~~~~
本來一切都想得好好的,待上官與韓蘇成親之後,左非色再以英雄之姿去乘虛而入,想必對無卦是手到擒來。
不折手段?怎麼會呢!
國師大人隻是很有計劃地在將無卦從韓蘇身邊拉開而已。
然而,人心不可控。當他一直以為自己隻是為了無卦的無命之格而與她相交之時,他的心裏早已刻下了她的身影。
一道一道,深深淺淺,不容回頭。
韓蘇大婚在即,師父飛鴿傳書隻有簡短四字——李代桃僵。
那一刻,左非色的心裏沒有一絲欣喜。所有的事情都按他的預料而來。
可是……她竟是讓上官頂著自己的名號嫁給韓蘇嗎?
原來,她與韓蘇之間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感情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她……還好嗎?
那是第一次,左非色心中有了濃濃的擔憂。
毫不猶豫,閉關離朝。匆匆西行,日夜兼程。
趕到西胡那一日正是韓蘇大婚。左非色遠遠看著那人山人海的迎親場麵,豔紅的海洋喜慶四溢,他從未那般慶幸——還好,不是她嫁。
可這紅色的婚禮還是讓他覺得刺目,韓蘇麵上的笑意都是為了她。他與她的羈絆可能比他所預料的要多上很多。
左非色突然很後悔,為什麼自己不早點將她帶離韓蘇,為什麼不早一點留她在身邊。
到處都是熱鬧一片,新娘的嫁衣紅得眩目。左非色一直注視著新娘身邊的那個單薄身影。他知道那是她。帷帽下的她該是怎樣表情,親手將心上之人推入她人懷中。
即將三拜,人群開始高漲,新娘身旁的帷帽身影緩緩隱入賓客之中。
左非色失了她的蹤跡,心下著急起來。不管不顧地四處找尋,卻偏偏未曾見到。
她會去哪?
一遍遍問自己,可他卻沒有答案。
算不出她……
沒有目的地找尋,兜兜轉轉,他的耳邊傳來一聲聲人群的歡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左非色能想象這樣的話語在她聽來會是怎樣的誅心之痛。
不覺中他加快了步子——無卦,讓我找到你。
夜幕初上,他不知在這府內兜了幾個來回。賓客漸漸散去,他抬頭看了朗月星空,有些迷茫——去哪找她?
突然,他頓住了步子。
熟悉的氣息從牆那邊隱隱傳來。
是她!
左非色二話不說躍了過去。
輕輕站在幾丈之外,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站在那處牆角,一動不動。
可能是他步子太輕,又或者是她沒有注意,總之無卦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到來,依舊那般不聲不響地站著。
“姬無卦——姬無卦!你給我出來!”
牆內傳來韓蘇聲嘶力竭的呼喊,他終是發現了李代桃僵的事實。
左非色看到無卦的肩頭微微顫抖了一下,單薄的身軀仿若落葉一般,蕭瑟孤單。
那一刻,他的心似被糾了起來,沒有意想之中看到兩人分開的歡喜,也沒有一絲乘虛而入的自覺英明。而是被一種滿是複雜的情感填得深深滿滿,憐惜,心疼,又或者是自責……
為什麼自己沒有一開始就陪在她的身邊。
為何要放任她為韓蘇改命。
為何放任她今日這般傷心……
為何自己沒有早一步出現……
牆內的呼喊清晰可聞,一聲一聲撕心裂肺。
沿著牆壁,她緩緩下滑,在牆角縮成了一團。
空氣中傳來絲絲血腥氣息,借著月光,左非色看見她咬住了自己手臂——竟是這般難過嗎?
“報應……報應……”她的聲音很輕輕,還有幾分迷茫無措。
他聽到她的喃喃自語,腳下仿佛生了根,就那般定在原處,靜靜看著她。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瘦弱的肩頭輕微聳動。
無卦她……竟是哭了嗎?
他從未看到過她哭。
而這第一次,是為了韓蘇……
那一刻,左非色很想上前擁抱她,可他還是製住了自己——不要打擾她。
無卦,我給你時間,忘記他……
於是,那一夜,左非色站在不遠處靜靜守了她一整晚。
涼風瑟瑟,她不知他在身邊。
割斷一份感情,需要時間。
無卦,我可以等。
那一夜,左非色任由心中思緒生長蔓延,毫不控製。
那一夜,他終是明了心中所想,所念,所願。
他,心裏有她。
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就那般自然,那般水到渠成……有了她。
……
……
天色既曉,清晨的涼氣襲來,斷了他的思緒,定了他的心神。
左非色看著那個蜷縮在牆角的身影緩緩邁出了步子。
——無卦,從今之後,換我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