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草民(1 / 3)

他在墜落。幾條交錯的長蔓形成一張大網,他忙攀住這些經年而生的粗壯藤蔓,有力一扯,生出藤蔓的山石泥土啪嚓裂開,他又繼續墜落。

不行了嗎?他問自己,緊緊握住懷中的木偶跟璽印。

沒過多久,他重重落到一片樹頂,枝葉並未密集到足以支撐他的重量的地步。唰的一聲,他自其間掠過,然後摔在長滿青苔的泥地上,右腳踝撞擊在一塊石頭上,他聽到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然後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他為濃霧包繞。徽深,徽深。很多人在另一端喚他。然而霧太大,他伸手連自己的五指都看不清。徽深,徽深。那些人喚得更急了。他聽出有容家眾人的聲音,至交好友的聲音,師兄弟師父的聲音,還有哽咽心焦不已的……晚晴的聲音。

睜開眼,他渾身上下動彈不得。一襲黑袍映入他的眼簾,他看不清那人容貌,隻知道來人的腦門亮堂堂,沒有頭發。另有一人蹲在一旁為他細細把脈。“多謝大師。有勞了。”他啞聲說道,又昏了過去。

身上沒有一處骨頭是不痛的,沒有一處肌膚是不燙的。他在發熱。他感覺到有幾雙手在他身子上遊移擦拭。間或有說話的聲音,但他捕捉不住。而後,有人正握了他的手腕把脈,像是之前那名郎中。

“他現下如何?”有人在一側問,這人身材高大,不似之前那名略有老態的黑衣僧人。誰?聲音有些耳熟。

“他在發熱。”郎中默默他的額頭簡略答道。

“他醒了嗎?”那人湊近,大概是見他眼睛微微張開於是問。

“不。他應是有些神誌不清,似醒非醒。”郎中放下他的腕,為他掖好被子。“公子不必擔心。他摔下的地方應不太高,中途又得藤蔓樹枝之助暫緩墜落之勢。傷勢本不太重,隻是他的右腳的骨頭怕是撞傷了。隻要悉心照料,好生休養,不日便好痊愈。”郎中躬身行禮。

原來他傷勢不重呐。容允湛心想,過了半刻又沉沉睡去。其間,他忽然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向晚晴借了鮮少離身的東西,是借,因而我一定會還的。你在夢籮齋等我回來可好?”

晚晴,晚晴,對不住,又要惹你擔憂了。再一下,再一下我便回你身邊去。

他的嘴被撬開,苦澀的湯藥盡數灌入。他被嗆得嗆得猛咳。有人在為他拭汗,動作很是溫柔,猶如年幼發熱時爹娘所為。“爹,娘……”他喃喃喚道。

突然聽到有個女聲一笑。“小若姐,他叫你娘呢?”

另一人啐道。“呸。他是病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聲音也是個女子。

“好好好,我隨口說說小若姐莫惱。”第一道女聲忙賠罪。“你說,他還有多久才醒?姚先生也真是,出去轉悠還揀了一個人回來。”

“休得胡說。”那名被喚作小若姐的女子斥道。“既然來了就是客人,你一個奴婢怎可指手畫腳。走了,莫打攪他休息。”然後,他聽到有人碎步離開的聲音。

他真正清醒過來是十五日後的事情了。醒來後,他高熱早已退盡,渾身較之前輕盈,隻是右腳踝還被包裹得牢實。經常端茶遞水的是一名十二三歲的丫鬟自稱芊芊,再來就是為他換藥把脈開方的郎中。他急忙問郎中他還需多久才能下地複原,郎中白了他一眼說道。“年輕人,怎麼性子這麼急躁。你未聽說過傷筋動骨一百天嗎?”他不敢多問,隻得老實在榻上窩著。之前的黑衣僧人跟男人卻再未出現,他總覺有些奇怪。

“芊芊。我是被何人所救?”終於他忍不住問道。

芊芊歪著腦袋回答。“是姚先生。”說了,又略有懊惱之色。“小若姐讓我好好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多做事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