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一六章 眼底光輝 掌中燭火(上)(2 / 3)

“他的話,我無從反駁,最終,他停了他所管理的密偵司的一部分。可於我而言,世事至此,若不這樣做,又能有其它的什麼辦法。即便世事奢靡,我等也隻能咬牙硬挺,這一次,隻要挺過去了,便是海闊天空。可如今……怕是要被他笑了吧……嗬嗬,小醜跳梁,取死之道啊……”

“複起之後,我心中情知,聖上重權衡,他扶起一事,往往不由得要去打壓一事。我是做好了準備的,以往朝堂之上,偶爾也犯些錯處,讓他看著,隻希望他打了這些,對其它一些正事,能夠扶起來。此次賑災,我自知得罪人有很多,也隻在心中想著,若是賑災之後,成為眾矢之的,聖上順水推舟……他總是要確保北伐的,或許以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僥幸挺過去,卻不知道這一起一落之間……落,是落在了張覺的頭上……”

或許是身心疲憊,他這番話裏,很有些平時不應該說的意思。好在周圍是相府最核心的幾個幕僚,與秦嗣源的身家基本是綁在一起的。事實上,秦嗣源的話,說得也實在是太溫柔了。寧毅在密偵司的情報裏,早已參考了景翰年間諸多政令的規律,皇帝確實是重權衡,卻不代表他是真的重視權衡之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寧毅隻覺得他是拿權衡來套著玩而已。

登基之後,周喆確實是有過幾個大手筆的動作的,包括密偵司在內,花石綱也是。最初周喆延續花石綱,是因為國事上能用的銀子不夠了,黑水之盟後,輸往國外的銀子大減,政壇上的太平也令得國庫收入日豐,但花石綱沒有停下來,他已經玩得過癮了,不用給別人?好,那就該我自己留著玩了嘛。他重用蔡京王黼等人征斂各處值錢之物,有人參奏,就把他們罵一頓,是為打壓,打壓過後過意不去,再給點權力。

到得最後,王黼等人被罵得也多,權力倒是一天天的升高。皇帝得了聖君之名。幾年的調教也導致禦史台、清流、言路往往權衡著說話,揣摩上意的本領練到了頂級。他們參奏無數,“令得百官皆可言事,政壇一清”卻不傷皮毛。

如果以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這便是寧毅的看法。一個中二少年,三觀未穩,接受到了諸多的信息以後,以為看透了世界。這個皇帝從本質上來說,並不相信任何人,他不相信世界上的事情有對有錯,他不認為蔡京為國為民,也不相信秦嗣源、李綱為國為民,從這種角度上來說,每一個人的屁股後麵,都隻有利益,蔡京為的是他的家族權勢、隻手遮天,李綱秦嗣源是為了名留青史,為了一時虛名。

事實上,為上位者,有時候有這樣的心思未必算是大錯。本身邏輯能力不夠,凡事套大道理倒也沒什麼,這樣的人,也是有成功的途徑的,然而……作為一個皇帝,他抗壓能力,實在太淺了。

在來到京城後不久,寧毅便已經有了對如今皇帝的粗淺觀感,當然,對與不對是不好說的,他畢竟不會直接麵對對方。然而張覺事件發生,也實在令他感到極為無奈。

對於秦嗣源等人來說,對張覺事件固然心痛,擔心估計也算不得非常高,金人畢竟不多,一切未必沒有回還的餘地,隻有寧毅心中明白,金人多半是要南下的,有這件事之後,就更加的讓他感到歎息了。

對這件事的功虧一簣,他的心裏是憋著火的,但年關已至,他也無法可想了。麵對療養中的秦嗣源,當然也不好說點什麼,隻能在心中大幅度地調整對竹記的安排……皇帝最大嘛,他要這樣了,你還能幹什麼呢……

他便時常來相府坐著,與秦嗣源、堯祖年、紀坤、聞人不二等人聊聊閑話,心中則在想著自己要做的事情。這一天下午,來到相府之中,溫暖的書房裏坐下後,聊的幾句,秦嗣源笑著拿出些書來給他們看,大概是他的著述。

那些書,包含四書五經,乃是秦嗣源的手抄本,手抄之後,又在旁邊寫上自己的許多理解。寧毅拿了一本隨意翻看,秦嗣源本已至寵辱不驚的涵養,但給眾人看這些東西,表情中卻微微有些得意。堯祖年等人看得恭敬,片刻便皺起了眉頭,露出了重視的表情,寧毅則翻看得隨意,他對於這些不是看不懂,但他的心中有多了一千年儒家傳承的隱性影響,書中一切看來,便都是些簡單的、不言而喻的儒家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