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2 / 3)

古樾怕淺山一郎聽到,用手拚命捂住聽筒,照著香煙紙片小聲念下去說:“梁家兒子在哈爾濱得病,病倒了,就住在養成所排練廳。”

對方幾乎什麼都沒問,說了聲“知道了”,“哢”的一聲撂了電話。

淺山一郎吧嗒著嘴,品著清酒的滋味,問:“你是不是給情人打電話?不然還用背著人,說話像蚊子一樣小聲哼哼?”古樾故意顯得羞澀扭捏,道了謝跑出去。

古樾大有意猶未盡之感,來到戶外,把香煙盒撕碎,托在手上,然後用嘴輕輕一吹,碎紙屑便隨風飄散得無影無蹤了。

張雲峰被押解回通化後,就沒再見到白月朗,他被關進憲兵隊取調刑訊室。張雲峰被剝光了上衣,反背雙手吊在屋梁上,幾個凶惡的鬼子在對他用刑,火爐裏炭火熊熊燃燒著,裏麵插著幾把烙鐵。

一個憲兵少佐湊近他逼供:“你說出來,就饒過你,你不說,烙鐵侍候,這可是一烙一個窟窿啊。”

張雲峰吐了他一口說:“呸!你能從我嘴裏摳出一個字,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少佐說:“我隻想知道,你和白月朗是怎麼認識的?你們是什麼關係?”這個少佐敢於追查白月朗的嫌疑,後台當然是野副昌德,野副昌德存有一絲幻想,一旦攻破白月朗這個堡壘,他將又一次轟動日本軍界和政壇,連甘粕正彥和張景惠都打保票力保的大明星,居然是反滿抗日幹將,功莫大焉!野副昌德本能地認定,白月朗一定是個掛著明星招牌的諜報人員。

怎麼問,張雲峰都是那句話:“白月朗是我表姐,接她回柳河探她舅舅的病。”

少佐說:“不對,她是來給你們山裏運藥品的,你是來接應的,你們是同黨,對吧?”

張雲峰說:“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少佐使用新的一招,說:“白月朗什麼都招了,你還咬緊牙關,吃虧的可是你自己呀。”

張雲峰根本不相信,說:“既然白月朗都說了,還問我幹什麼?”

日本少佐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張雲峰竟這麼有骨氣!他的耐性到了極限,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別裝硬漢,在我的烙鐵麵前,沒有硬漢!烙他,給我烙!”

幾個行刑手高聲呐喊著,從爐火中抽出燒得通紅的烙鐵,舉到張雲峰胸前。

少佐又一次問:“說不說?”

張雲峰說:“我說什麼?我說日本快完蛋了!”

少佐大怒,手一揮,兩把烙鐵同時戳向張雲峰的前胸,頓時冒起一陣藍煙,痛得張雲峰全身猛地向上一挺,他卻咬緊牙關,沒有喊叫。屋子裏騰起一陣焦糊味道。與此同時,白月朗正在通化大和旅社一間豪華套房裏受優待。

桌上漆盤裏擺著生魚片、壽司和白米飯、醬湯,但都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裏。白月朗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裏,望著窗外飛舞的雪花出神。

落地木殼鍾在敲十一點,她聽到開門聲和腳步聲,頭也沒回。

原來是甘粕正彥進來了。白月朗很是驚訝,甘粕正彥怎麼到通化來了?事先沒聽他說過要到東邊道有公幹呀!他是來處置臨時事件還是衝她而來?白月朗寧可相信這不是吉兆。難道他掌握了什麼蛛絲馬跡嗎?不然怎麼這麼巧,本來野副昌德已經派兵護送她進山了,怎麼又出爾反爾派人追殺?看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肯定與甘粕正彥有關。

甘粕正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回頭吩咐站在門口的天崗秘書說:“飯菜都涼了,怎麼吃?告訴他們,換熱的,現炒,我陪白月朗喝兩杯。”

天崗向後一擺手,立刻過來兩個日本廚子,撤去了放冷了的飯菜。

甘粕正彥坐在白月朗對麵,關切地說:“真是不幸,我的小鳥兒,你剛離開我一天,就遭遇這樣的變故,受了不小的驚嚇吧?”

白月朗看了他一眼,不無譏諷地說:“這麼巧?我被捕了,理事長也出現在通化?”

甘粕正彥笑了,特別加重語氣強調:“你沒有被捕,既然你是我的人,沒有我甘粕正彥發話,誰敢逮捕你呀?”

這話聽起來極為親切,而且自然,白月朗不知甘粕正彥又要玩什麼花樣。她並不害怕,反正藥品箱子已安全進山,日本人沒有證據,也是枉然。於是白月朗說:“那我這是怎麼回事?”

甘粕正彥說:“你若被捕,還會住在這種地方,好吃好喝地恭敬著你嗎?”

這倒也是。白月朗不想放過自救的機會,就借機大吐苦水,顯得極度委屈,說:“你來了正好,得為我做主,他們憑什麼抓我?我是跟國務總理出來的,你批準的,去大通溝也是東邊道討伐隊護送,犯了什麼法了?我想見張總理,他們也不讓。”

菜肴和紅酒重新擺上,侍應生斟了兩杯紅葡萄酒,退下。甘粕正彥拉著白月朗坐在餐桌旁,說:“我替他們道歉,還不行嗎?他們都是粗魯的軍人,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來,喝杯酒,我給你壓驚。”

白月朗並不舉杯,她想鎮住甘粕正彥,就說:“這一切,都是你牽線擺布的,對嗎?不然,你不會神奇地出現在這裏。”

甘粕正彥覺得從前把白月朗看得過於單純了,沒想到她會這麼單刀直入地直指本源。這時候否認,隻能暴露自己的虛偽,倒不如索性承認,反會贏得她的信任。甘粕正彥轉動著高腳杯說:“你實在太聰明了。我是為這件事而來,確切地說,是為解救你而來。”

白月朗覺得甘粕正彥是危言聳聽、賣空人情。

甘粕正彥隻是有風度地笑笑。他品著葡萄酒對白月朗說:“你不應該打不起精神啊。來,喝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是中國哪個大詩人的詩呀?我忘記了。”

白月朗冷漠地說:“我此刻記住的,隻是囚徒的身份。”

甘粕正彥哈哈大笑說:“我不是早說過了嗎?你不是囚徒,也沒有誰有膽量逮捕你。”

白月朗眉毛一揚,反問道:“這麼說,我沒事了?”

甘粕正彥說:“當然,你有事,我還會陪你喝酒嗎?”

白月朗說:“那你把張雲峰也放了,讓他一起來喝酒。”

甘粕正彥怔了一下,故意裝傻地問:“你說的什麼峰是誰?我並不認識呀!”

白月朗冷笑著說:“我從前還不知道你有裝瘋賣傻的本事。你不知道不要緊,我來告訴你,張雲峰是和我一起被捕的那個小夥子。”

甘粕正彥的裝傻隻能到此為止了。他說:“張雲峰和你不同,我能為你擔保,卻不能為張雲峰擔保。想知道為什麼嗎?”

白月朗說:“當然。”

甘粕正彥一雙逼人的眼睛直盯著白月朗,一字一頓地說:“張雲峰是個胡子,在山裏拿槍對付日本皇軍的抗日分子,他這次下山的任務就是冒充你的表弟,來接你帶來的一批貨物。”

白月朗一震,甘粕正彥竟這麼具體地知道一切!看起來他口口聲聲說她是好人,不會被逮捕全是假的,或者因為有所圖而設的圈套。白月朗馬上矢口否認,否認她給山裏帶過什麼貨。

甘粕正彥一笑說:“你帶的三道梁皮箱裏是什麼?是違禁藥品,是通過鍾鼎弄到的藥品,沒錯吧?如果我告訴你,這些藥品,是我欲擒故縱,是我在釣魚,是我提供給鍾鼎的,你會感到驚訝嗎?”

白月朗確實驚訝,她畢竟年輕,神情很不自然,所能做的隻是否認:“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甘粕正彥說:“如果我再告訴你,這批藥品最終被我們截獲了,和你逃走的什麼表姐也都在山林裏落了網,人贓俱獲,你又作何感想呢?”

白月朗又是一震,不知真假,無言以對。

甘粕正彥像欣賞自己作品般帶著微笑望著白月朗,她更有點坐不住了。

白浮白沒有回家,下了班一直留在建國大學教授休息室裏。桌上的綠罩台燈把有限的一點光局限在寫字台上。桌上鋪著教案紙,旁邊堆著諸如《法學概論》、《人與法》等大部頭學術作品。

白浮白並不是在備課,他仰在椅背上,長時間不動地盯著枝形吊燈在看。他在等人。

有輕輕的敲門聲,白浮白沒出聲,走過去拉開房門。兒子白刃站在門外。

白浮白向門裏一閃身,放白刃進屋,門又輕輕地關死了。

二人來到休息區,麵對麵坐在沙發上,白浮白建議煮杯咖啡提提神。白刃便動手磨咖啡豆。他說:“我方才得到來路不明的消息,是六號接聽的電話,說梁父吟被關押在滿映的演員養成所排練廳裏。”

怎麼會關在那兒?這幾天,梁父吟的下落、安危成了白浮白的心結。他正開動所有機器在搜索追蹤,終於有了線索,他趕緊問:“消息可靠嗎?”

白刃分析:“應該可靠,聽口氣,像是梁父吟托了哪個女演員代打的電話,別人不可能知道暗語。”

白浮白在室內踱著步,“怪不得找遍所有的監獄也不見梁父吟的蹤影呢。這麼說他的處境不壞,是秘密軟禁?”

白刃也持同樣看法。他說:“在甘粕正彥看來,梁父吟是條大魚,又基於他們過去的特定關係,甘粕正彥不會用常規來處置的。”

白浮白點點頭,“我所以半夜叫你來,是出了更大的事,東邊的事。”

白刃停止了磨咖啡,心裏一沉,忙問:“東邊道?難道是藥品失手了?”

“藥品倒是安全到了山裏。”白浮白這麼說了,白刃長籲了口氣,把磨好的咖啡裝進咖啡壺裏煮,他問:“那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白浮白說:“你妹妹。還有張雲峰,被抓了。”

白刃大驚失色,說:“這可糟了,憑借妹妹與甘粕正彥、張景惠的特殊關係,組織上費了很多周折,若不是妹妹拿到敵人準備逮捕的哈爾濱地下組織名單,那真是不堪想象啊。從這個意義上說,妹妹功不可沒,沒了她,如北天折柱,不堪設想。”

白浮白看了兒子一眼,心裏很不痛快,說:“你光考慮妹妹的用處,沒考慮她的安危?”

白刃很不好意思,開始用煮咖啡的動作掩飾自己。他說:“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白浮白說:“還不清楚。我指令電台日夜開著呢。本來有張景惠這把大傘在上頭罩著,一路順風的。野副昌德還派了討伐隊護送白月朗進山呢,卻不料風雲突變,一時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是啊,白刃也很納悶,怎麼突然又逆轉了呢?

白浮白覺得可疑,說:“我疑心這一切早在敵人掌控之下。不然沒法解釋。奇怪的是,事情還沒敗露時,甘粕正彥和徐晴就也奔東邊道去了,我懷疑,甘粕正彥早就盯上了白月朗,並且懷疑到藥品在白月朗手上,隻是引而不發罷了。”

是呀,甘粕正彥下決心收網逮捕梁父吟,能不懷疑妹妹嗎?白刃說:“她與梁父吟的關係,甘粕正彥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白浮白感慨:“全家人除了你媽媽,都不約而同地走了同一條道。最不該的是讓白月朗第一個馬失前蹄,叫我痛心。”

白刃想安慰父親,就說:“舉家奔赴國難,這都是爸爸的影響、感召。”

白浮白苦笑,說:“這可不對了。如果不是那次情況特殊,你不可能直接見到我這個大掌櫃的,也就無從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甚至以我這‘漢奸父親’為恥,對麵不相逢,談何影響、感召!”這等於揭白刃的短,他挺不好意思。

他已忘記了沸騰的咖啡壺。父親提醒他說:“咖啡煮幹鍋了,糊了!”

白刃這才墊著手絹端下來,衝了兩杯,夾進兩塊方糖。

白浮白下意識地攪拌著咖啡,一口都沒喝。

此時白刃很心痛、憐憫、敬重,諸多感情彙成巨浪,衝擊他的心扉,他特別難受,妹妹一出事,他此時有點後悔,不該把她也拉進來,一旦她有個三長兩短,媽媽能受得了嗎?她能原諒他們嗎?他眼裏已有淚水湧動。

白浮白倒不這麼看,他長歎一聲,說:“即使沒有我們,月朗也會走上這條路,梁父吟對她的影響比誰都大。”

白刃承認,他說:“那倒是。從現在起,我也得轉移了,梁父吟和妹妹出事,加上張雲岫的牽連,我暴露的可能性增大了。”

當白刃也擔心白浮白的安全時,白浮白說:“我不要緊,我還在協和會兼著副會長,漢奸帽子箍在頭上如孫悟空的金箍一樣,即或兒子、女兒都出事,他們也不會懷疑到我頭上。”

白刃再次提請上級考慮,應當想盡一切辦法把梁父吟和妹妹營救出來。

這還用提醒嗎?白浮白對未來的形勢作了種種估計,說:“既然藥品並沒落入敵人手裏,那麼,白月朗就沒什麼把柄被抓住,懷疑歸懷疑,立不了案,更何況,有張景惠和甘粕正彥在,他們本心並不希望白月朗出事,至少暫時如此。”

白刃點點頭,“這是清醒的分析。”

白浮白說:“我想利用我的身份主動出擊,以攻為守,公開發聲明,為梁父吟辯護,這會給敵人一個錯覺,我不是梁父吟的同黨,否則不是送上門來了嗎?如果他和白月朗被抓,我被嚇跑了,那不但坐實了梁父吟的罪名,也證明我是同夥。”

這倒是一招好棋,絕處逢生,白刃無論如何想不出來。在一般人看來,隻有心裏沒鬼的人,才敢這麼仗義,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

白浮白也考慮到了不利處,說:“梁父吟是被秘密逮捕的,我們怎麼知道?弄不好是欲蓋彌彰。”兩人一時無言以對。

後藤正在洗臉,一個軍曹領著丸山洋子進來,小姑娘背著雙肩背的大書包。後藤一轉身看見了,問那個軍曹:“把誰家的小姑娘帶到這兒來了?”

軍曹立正報告,說:“她是新京醫大的,在這裏終日實習,她說中佐先生和她父親是朋友。”

後藤擦過臉,把毛巾甩給軍曹,打量著清秀的丸山洋子,問:“你父親是誰?”

丸山洋子便說出她父親的名字:“丸山徹二。”

後藤立刻滿臉堆笑變得格外客氣了,說:“丸山徹二那是我的老師呀。”他請丸山洋子快坐。軍曹給丸山洋子倒了一杯開水,後藤問:“你們學校在通化幹什麼活?”

丸山洋子回答:“是砸石頭,大塊變中塊、中塊變小塊,都砸成雞蛋大小,是往路基上鋪的那種。”

後藤說:“那太苦了,女孩子怎麼幹得了!”他看了一眼丸山洋子的手,全是血泡,他說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是找我求情的,對吧?”

丸山洋子很堅決地搖了搖頭否認:“別人能幹,我也能。”

後藤說:“那我能幫上你什麼忙嗎?”

丸山洋子說:“你們今天抓來一個人,叫張雲峰,在不在這裏押著?”

後藤很覺奇怪,問:“你怎麼知道?”更不懂這事與一個日本小姑娘有什麼關係?

丸山洋子說:“押他進城時,我在囚車上看見他了。”

後藤更為驚訝了,“他是抗聯胡子,你怎麼會認識他?”

丸山洋子告訴後藤:“張雲峰原來是醫大的,與我同班,是我父親學校的學生,還救過我,對我有恩。”說這話時,她眼睛濕潤了。

後藤皺起了眉頭說:“噢,是這樣。”

丸山洋子仰起臉來問後藤:“他會被處死嗎?”

後藤的回答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當然,他會被槍斃,斬下頭顱,掛到電線杆子上示眾。”他的語氣很平常,也根本沒考慮丸山洋子的感受。

這答案雖在意中,丸山洋子還是很震驚,她垂下頭。

後藤審視著麵前這個小姑娘,一時摸不透她的心思,問:“該不會是給他求情的吧?”

丸山洋子否認了:“我不想求情,也知道不該求情,求也求不下來。不過,假如允許的話我想見他一麵。”

後藤很是躊躇,丸山洋子眼淚就快下來了,她的聲音有點顫抖:“這點要求也不行嗎?”

後藤心軟了:“好吧,可以見一下,但隻能在五分鍾內。”

丸山洋子趕忙抹去淚珠說:“太感謝了。”後藤不明白,這個日本小姑娘麵對民族的仇敵,怎麼會流下眼淚來?

丸山洋子在後藤親自陪同下,來到拘押張雲峰的監房裏。渾身是傷的張雲峰半躺半坐在爛草堆上,忽聽見外麵有腳步聲,接著是開門聲。他警覺地坐直了身子。

看守之一是個偽警察,他打開牢門,向張雲峰吼道:“起來,有人來看你。”

借著門外射進來的強光,張雲峰看到了丸山洋子,她在後藤中佐的陪同下邁進了牢房。但張雲峰卻認不出她了,愣愣地看著她。丸山洋子說:“我是丸山洋子,張雲峰,你不認識我了嗎?”

張雲峰這才想起來了,哦,醫大校長的高傲公主,那個會畫畫、會彈鋼琴的小女生,自己曾救過她,卻又因為她不肯露醜而自己被開除……她怎麼會在通化?她來探監,目的何在?利用老同學的關係來勸降?張雲峰覺得她可笑、可憎,就冷笑一下,說:“你來幹什麼?示威嗎?還是勸降?”

丸山洋子細聲細氣地說:“我知道你恨我。我看你受了這樣的折磨,我很難過,我現在該說一聲,對不起,我請你原諒,雖然有點太遲了……”

張雲峰扭過頭去,冷冰冰地說:“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丸山洋子流出了眼淚,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後藤中佐說:“走吧,小姐,他這種人,你沒必要對他道歉。”

丸山洋子解下雙肩背包,從裏麵倒出很多好吃的糖果、罐頭,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你收下。”但張雲峰把這些東西劈裏啪啦地全踢到了院子裏,兩條大狼狗跑上來啃吃。丸山洋子委屈地哭著跑出了牢房。

野副昌德已經睡下,忽聽院門擂鼓一樣響,一邊敲一邊喊,說:“我是張景惠,如不見我,我就打進來。”

野副昌德夫人忙扭亮鋪上的小台燈,從榻榻米上坐起來說:“這位總理大人怎麼這樣不懂禮貌呢?太沒紳士風度了。”

野副昌德打著哈欠拉開隔扇門,披上睡袍走到外間,打開燈說:“有紳士風度,當年他就不會去扛豆腐盤子賣豆腐了。”

勤務兵在外麵敲門,抱怨著報告說:“將軍,怎麼勸他也不走。”

野副昌德說:“好了,把他請到客廳,我見他。”

夫人說:“關東軍也是,三千萬滿洲人挑不出人才?非選一個賣豆腐的草包當國務總理。”

野副昌德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對日本天皇來說,才能是次要的,忠誠是首選,前一任總理大臣鄭孝胥倒是有學問,可他暗地裏鼓動康德皇帝恢複大清祖業,這能用嗎?還不如賣豆腐的好,你說月亮是方的,他決不敢說是圓的。”

他推門走出了臥房。

幸虧劉月把白月朗的消息偷偷透露給了張景惠,否則他還蒙在鼓裏呢!一得到消息,張景惠火冒三丈,破口大罵,這不是騎脖梗拉屎嗎?

進了野副昌德客廳,他不客氣地質問野副昌德,口氣咄咄逼人:“你把白月朗弄哪去了?白月朗是我的人,我帶出來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啊。我去問甘粕正彥,他說沒見到,你也是一推六二五,我可告訴你,你們再不讓我見白月朗,我就直接給梅津美治郎打電話了,媽拉巴子的,可別怪我告禦狀。”

野副昌德給他倒一杯茶說:“別急,不是不給你麵子,實在是案情重大,不敢徇私。”

張景惠一拂袖子,茶杯也打翻了,他說:“我徇私?你們簡直是抓人抓紅眼了,白月朗若是抗日分子,那我張景惠也是,幹脆把我也一條麻繩捆了算了!”

見應付不過去,野副昌德犯不上找罵,幹脆把球踢給甘粕正彥,他心平氣和地對張景惠說:“總理閣下怎麼不懂規矩了呢,我是軍人,隻管帶兵討伐抗聯,審犯人有憲兵隊、警察署、特高課,你也不想想,你們前腳來通化,甘粕正彥後腳就到了,他來幹什麼?還不是專辦這個案子來了?你不找他,反來找我發脾氣,這不是燒香找錯廟門了嗎?”

孩子哭抱給他娘,這一招果然靈。一句話提醒了張景惠,他站起來,氣呼呼地說:“這老狐狸,他方才還說他是來通化玩的,不管事呢,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