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朗鼓起勇氣爬起來,向另一方向跑去。
張雲峰臥在草叢裏沒動,他用手撥拉著厚草,觀察著,每當發現鬼子露頭,他就放一槍,準有一個鬼子應聲而倒,其餘的人便趴下去,好一會兒才敢再露頭。
他扭頭看看,離他很遠的地方有草梢在動,張雲峰欣慰地吐了口氣,正好左前方草葉刷刷響,一個鬼子的鋼盔閃閃亮。他瞄準了叭的一槍,鬼子的一聲慘叫,血呈扇麵形把草都噴紅了一大片。又一個鬼子從右麵上來,他一扣板機,沒響,大鏡麵匣子沒子彈了。
張雲峰看看腰間的王八盒子,也隻有兩發子彈了,他便悄悄倒退著向後爬。
當馮月真又一次從楊小蔚手上接過皮箱時,楊小蔚返身向回跑去,馮月真叫道:“你幹什麼去?”
原來,不遠處有一個鬼子被張雲峰擊中,槍丟在地上。楊小蔚鑽過來,拾起槍,又從鬼子屍體上解下三顆木柄手榴彈,掖在腰間,返身追蹤馮月真跑去。她邊跑邊喊:“我有槍了,我掩護你!”
她很快追上了馮月真。看著手裏的木柄手榴彈,她犯愁了,她從來沒擺弄這玩意兒,根本不知道怎麼放,正想問馮月真,左前方草梢一動,附近有一個鬼子發現了她們,端起上了刺刀的槍,呀呀叫著向她們刺來,馮月真急了,大喊:“楊小蔚開槍!”
楊小蔚摳動板機,卻打偏了,有四五個鬼子圍了上來。再上子彈已來不及,情急之下,馮月真忙叫她快扔手榴彈!
楊小蔚擰開蓋,一甩手扔出一枚,鬼子一見,呀呀叫著趴下,半天沒響。楊小蔚自己還納悶,咦,怎麼沒響?
馮月真問她:“你拉斷線了嗎?”
楊小蔚說:“沒有啊,我擰開蓋就扔出去了呀!”
馮月真說:“你連線都沒拉斷,能響嗎?”
見手榴彈沒炸,日本鬼子又蜂擁般圍上來。馮月真從楊小蔚手裏奪過一枚手榴彈,擰開蓋拉斷線扔過去。轟隆隆一聲巨響,鬼子被炸得血肉橫飛。
她二人趁機又鑽入深草中猛跑。
更多的鬼子追擊馮月真和楊小蔚。眼看危機了,張雲峰索性從草叢裏跳起來,舉槍射擊,兩個日本兵相繼倒下,張雲峰拚命朝相反方向跑,他又一次吸引了鬼子,日本兵邊追也朝他開槍了,他腿一軟,栽倒在草叢中。
鬼子兵擁上來七八個,張雲峰帶著傷與鬼子兵搏鬥、翻滾,終因寡不敵眾,被按倒在草叢中。
東邊道討伐司令部的電話線路恢複了,甘粕正彥又開始頻繁地打電話。剛與關東軍情報部通過話,又接通了憲兵隊,他像注射了嗎啡一樣興奮,太好了,以張雲岫四人落網為標誌,建國大學的地下堡壘終於被他打開了缺口,建大素有日滿親善模範的稱號,豈不知,甘粕正彥早知那裏也不是淨土,他早下了工夫!畢竟蒼天不負苦心人哪。他委托岸信石齋先審,找到突破口,就能全線突破了。
野副昌德親眼目睹了他的忙碌。
放下電話,甘粕正彥像是發牢騷,說他拿的是電影株式會社的薪金,卻幹著誰都不願幹的活,有了成績,功勞歸憲兵隊、特高課和警務廳,有了過失,有了難處,他們全往他這推!
徐晴在一旁打哈哈,說:“能者多勞嘛。”
甘粕正彥又一次問野副昌德:“白月朗有消息嗎?”
野副昌德還沒得到確切消息,但讓他放心,保證萬無一失。
甘粕正彥便又給根岸副理事長掛電話,安排梁父吟的事,唯恐有失。
此時梁父吟被關在滿映演員養成所宿舍一樓的排練廳裏。排練廳足有籃球場大小,裏麵顯得很空曠,一架三角鋼琴孤零零地躺在一邊,用紫紅色金絲絨蒙著。兩麵牆上的鏡子裏映出的隻有一個影像,那就是梁父吟,他躺在置於排練廳中央的一張大木床上,在看報紙。他一副很閑適的樣子。他不明白甘粕正彥為什麼把他羈押在電影廠裏?這很容易走漏風聲。
門上著鎖,門口用中、日兩種文字寫了一塊牌子:排演室修葺,閉館半月。門外雖有人把守,卻在隔壁的鍋爐房裏,不顯山不露水。
走廊裏不斷有人進出,上二樓的人一般不會向這裏看。
又一陣腳步聲傳來,梁父吟扔下手裏的報紙,跳下地,來到門口,從門縫向外張望,看見樓梯口人來人往,就是沒人往裏邊走。他想找機會把自己的消息傳遞出去。
他又走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向外看,窗下是一個鐵蓋管線井,如今鐵蓋掀到一旁,井旁立著一塊牌子,上書:電線短路,維修之中,請勿靠近,小心觸電。梁父吟明白,電線短路是假,阻止任何人靠近排練廳窗下才是敵人的真實目的。
排練廳外的草坪都是一片黃色了,天已很冷,人們進出養成所都穿上厚毛衣、衛生衣了,居然有人在草坪上擺了一把木椅,上頭坐著一個人,像在曬太陽,卻又瑟索著雙肩。他顯然是看守。一旦有人接近這個窗口,他就指指木牌,上去攔阻。
梁父吟思索片刻,從兜裏摸出香煙盒,把剩下的幾支煙倒出來,翻過煙盒,在空白麵寫了幾行字。他一直在等機會。
過了一會兒,梁父吟又趴在窗口尋找機會。過往的人多數隻是向寫牌子的地方看一眼就過去了,少數人會向看守問上一句半句。
披上防寒鬥篷的女演員古樾過來了,梁父吟心裏一動,覺得機會來了,她這人心直口快,心眼好,平時又喜歡接近梁父吟,是他的崇拜者,她曾經動員過梁父吟加入她的什麼反日組織,可見她的進步傾向。隻不過她是重慶係統的人,梁父吟不便兜攬而已。
見古樾走近,梁父吟用嘴吹口哨,吹出了一首曲子,這曲子是古樾最喜歡的《春江花月夜》,去年春節聚會,古樾就演奏了這支民樂曲,她當時說拉這支曲子是“獻給我憂傷的心靈”,別人都不明白她的憂傷是怎麼回事,隻有梁父吟明白,古樾給梁父吟的情書裏,就請求過他給她方寸之地,安放她那憂傷的心靈。古樾的二胡確實拉得很好,在滿映很有名氣,連樂團的二胡首席都服氣。
《春江花月夜》?這弦律像是從雲端飄來,打口哨正是梁父吟的特技,梁父吟能用口哨完整地吹出整套曲子,堪稱一絕。古樾敏銳地聽到了,好幾天沒見到梁父吟了,難道他在養成所?來看白月朗嗎?不對呀,白月朗去了通化呀!古樾的眼睛向這邊尋視著,她開始搭訕著與看守交談。
梁父吟更加起勁地吹哨。古樾已判定口哨聲是從排練廳傳出來的,就走到看守跟前問:“排練廳什麼時候修好啊?”
看守說:“早著呢,料還沒備齊呢。”
古樾張望著說:“裏邊好像有人。”
看守說:“怎麼可能呢,誰上空屋子裏去。”
古樾說:“你聽,有人在吹口哨。”
看守在打馬虎眼:“我怎麼沒聽見?”
古樾說:“你耳朵背,這吹的是《春江花月夜》,是我主演片子的主題曲,我不止一次演奏過,還能聽錯?”說著要過去,她要趴窗戶看看。
看守如臨大敵,忙擋住她,嚇唬她:“你千萬別去,屋子裏鬧鬼。”
古樾說:“我膽大,不怕鬼。”
看守見勸不住,這才請出尚方寶劍來,說這是憲兵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排練廳,省點事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言下之意是這裏麵有非同小可的文章。
古樾遲疑著走開,這更使她欲罷不能了。她甚至懷疑梁父吟被關押在裏麵,他吹口哨是提醒她注意,古樾還是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回首地上樓去,心裏更放不下了。
與此同時,白刃也處於危險之中了。
白刃腳步匆匆走來,剛要進十八塾塾門,塾頭二宮惠輔迎了出來,催促他快走,他們正在屋裏搜查呢!他們當然是憲兵隊了,雖不是專對白刃的,二宮惠輔也本能地覺得他玄,不往槍口上撞為好。
白刃故作鎮靜,問:“為什麼大搜查?”
“這還用問?張雲岫、李子秀出事了你不知道嗎?特高課又來學校捕人了,管學謙,李複,還有幾個我叫不上名的,又抓走七八個了!我怕對你也起疑心。”
白刃說了句:“謝謝二宮惠輔君。我是個守規矩的學生啊。”
二宮惠輔說:“作田總長若不出麵為你說話,你也難逃一劫。作田說,白浮白的兒子不會有問題。”
白刃說了聲“還是總長明察秋毫”,二宮惠輔催促他說:“盡管這樣,你還是躲一躲好,特高課的人往往是六親不認的。”白刃轉身就走。
古樾進了養成所寢室,問正在梳妝鏡前化妝的賀朝華:“這幾天去過排練廳沒有?”
賀朝華說:“去那兒幹嗎,不是在修葺嗎?”
古樾有幾分神秘地說:“有點不對勁,說是修葺,可沒見運來一磚半瓦,鍋爐房和排練廳窗下都好像有人守著。我疑心裏麵關著什麼人,成了臨時監舍。”
賀朝華一邊對著鏡子往兩頰勻粉一邊說:“你呀,就是沒事找事,操那份心幹嗎!裏麵就是開殺人場和你有啥關係!”
古樾賭氣說:“你麻木!”
賀朝華笑著說:“好,好,我麻木,你清醒,行了吧?”
古樾仍然認真地想了想,說:“我記起一件事,小孫看見有人往排練廳裏送過飯,我今兒個又聽到有人吹口哨,吹的是《春江花月夜》。”
這一說,賀朝華樂了,就打趣她:“裏邊一定押著什麼人,給你唱情歌呢。”古樾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決心要弄明白裏邊的秘密。
賀朝華說:“若是那樣,你更該離得遠遠的了,別往身上惹事。”
古樾的固執勁上來了,說:“我非要探個明白不可,不然睡不著覺。”
賀朝華忍不住笑起來說:“那你快去當福爾摩斯大偵探吧,我不攔你。”
古樾說:“我一個人不行,你給我打下手。”
賀朝華說:“你可饒了我吧,我不給你當墊背的。”
古樾湊過去,兩手從後頭插到她腋窩下拚命胳肢她,賀朝華笑得喘不過氣來,隻得告饒說:“快鬆手,我幫你還不行嗎?”
黃昏時分,白月朗仍陷於草甸子裏。日本兵拉大網圍過來,喊叫聲震耳。
白月朗眼睜睜看著張雲峰被日本鬼子綁走。張雲峰在高喊。白月朗不敢直腰,隻能匍匐著往前爬。
這時馮月真和楊小蔚已經接近散生林的草地邊緣地帶,楊小蔚聽見張雲峰在喊:“一定要回到家裏!別管我,天快黑了,天一黑就能衝出去了,他們不開槍就能成功!”
楊小蔚知道,這是喊給她們聽的,對於張雲峰來說,回家的希望太渺茫了。楊小蔚心如刀絞,眼淚刷刷地流下來,她握住一顆手榴彈,要返回去救他,張雲峰是個多仗義的人啊,不能扔下他不管。
馮月真一把拉住她,罵她:“你真渾,這是蠻幹,這不是賣一個搭一個嗎?”
楊小蔚並著哭聲說:“可我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張雲峰叫他們抓走啊!他若不是掩護咱們,早跑出去了。”
馮月真這時可沒失去理智,她拍拍濕地上的箱子,提醒她:“我們沒權拚命,有比我們的感情和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這一說,楊小蔚不語了,淚眼迷離地望著張雲峰被押解出草甸子。
馮月真伏在草叢中對楊小蔚說:“天快黑了,咱倆隻要衝進林子,就是魚入大海,就成功了。”
反剪了雙手的張雲峰被綁在軍車上,左腿一片血漬。他一直坐在軍車上向暮色越來越重的大草甸子張望,想在起伏的草浪中發現什麼。
後藤中佐和山本少佐在商議著什麼。天快黑了,如果不能在夜幕降臨前捉住白月朗她們,一切努力將化為泡影,他們終於達成了默契,決定用火攻。命令傳下去了,日本兵開始放火燒草甸子。這時節正是山林、草甸子枯幹季節,大火一起,不怕那幾個女人不往外逃。
老秋的草本已枯黃,沾火就著,瞬間,大火如一條彎曲的蛇,在草甸子邊緣跳躍著、滾動著、飛騰著,迅速向深處推進,劈啪作響,很快形成呼嘯的火龍,山穀間頓時黃煙翻滾,大火升騰。
日本兵像看焰火一樣啊啊叫著欣賞著,睜大眼睛等待他們的獵物出現。
張雲峰沒想到鬼子使用這麼毒辣的一招,他生怕楊小蔚她們一見火起發蒙、葬身火海,他是跑過山火的,有經驗,就聲嘶力竭地喊:“迎著風快跑啊,蘸濕了衣裳堵住嘴!”
濃煙在火頭前麵朝馮月真和楊小蔚襲來,火雖離得遠,濃煙卻先滾過來,嗆得她們暈頭轉向,正不知怎麼闖出火海,聽了張雲峰的提示,她們忙脫下上衣,塔頭甸子裏有的是水,蘸濕了衣服,堵住口鼻,馮月真和楊小蔚鎮定多了,按照張雲峰的提示,頂風跑,一鼓作氣地衝了出去。
另一方向,白月朗也在奔跑,她根本沒聽清張雲峰在喊什麼,本來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又被黃辣煙霧一嗆,劇烈地咳嗽,眼淚也下來了。她盲目地跑著,迎麵有火燒過來,她轉身向回跑,身前身後全是火!她在大火中迷失了方向,向哪邊跑都有火。大火前後左右包圍著她。她有點絕望了。
張雲峰發現了她的影子,又急又痛,嘶啞著嗓子大叫:“你怎麼往回跑啊?完了,完了!”
果然,她跑進了日本鬼子人群前才發覺,已經遲了,一群鬼子兵把刺刀對準了她。獰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張雲峰扭頭向草叢盡頭看,提著皮箱的馮月真和楊小蔚在飄忽不定的濃煙掩護下,已經衝出了草甸子,鑽進密林,瞬間消失了。張雲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當鬼子兵把白月朗押到張雲峰跟前時,山本大為震驚,這麼漂亮的女人,他還從來沒見過呢!真是走運,話該自己享受一番美色!他怕後藤跟自己爭,搶先對部下下令,把她弄到他的車上去,他要審訊。
什麼審訊!後藤從山本邪惡的眼睛裏看到了他的五腑六髒,他不動聲色地問山本:“山本君是不是為美色動心了?”
山本並不避諱,說:“白月朗是我的部下俘獲的,自然是我的戰利品,後藤君不會跟我爭吧?”
後藤笑著說:“那當然不會。”不過,他馬上提醒山本君,“這是一枝多刺的玫瑰,會紮手的。不後悔就行。別因為玩女人丟了自己性命。”
嚇唬人哪?山本很反感,後藤當著他的部下奚落他,令山本大為惱火,山本說:“白月朗現在是我手上的囚徒,我想怎麼享用她就怎麼樣享用。天皇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殺了我這個功臣。”
後藤仍然不溫不火地提醒他:“那很難說,別忘了,這漂亮的明星既是國務總理的人,又是甘粕正彥的掌上明珠。天皇的大傘陰涼遮不到一個小小的少佐頭上。”
山本說:“可她現在是我手裏的囚徒,是反日分子!誰想救她,也是遠水不解近渴了。”
後藤說:“不一定吧?我領受命令時,甘粕正彥先生和野副昌德將軍都沒說白月朗是反日分子,而且下令好好保護她。”為了證實,後藤讓話務兵用無線電報話機接通了野副昌德,報告白月朗已在手中,但保護她遇到了難處,她的美貌讓人想入非非。
野副昌德十分震怒,他的吼聲很大,後藤故意把聽筒揚起,周圍的人全聽得一清二楚,野副昌德喊道:“渾蛋,有敢對白小姐非禮者,一律當場處死,格殺勿論,由後藤中佐執行!”
山本泄氣了,對部下一揮手,後藤揶揄地一笑,下令將白月朗也押到張雲峰那邊。他與山本商議一下,留下山本中隊繼續追捕逃跑的兩個人,他押解白月朗和張雲峰馬上返回通化。
後藤一行回到通化,已是次日黃昏時分。進城時正與一隊終日實習的大學生隊伍交叉相遇。新京醫大的學生,打石頭剛收工踏著蒼茫暮色回到城裏,路燈相繼亮了,人人都很疲憊,女學生隊伍中再也沒有歡笑聲了。
陳菊榮和周曉雲提著鐵錘走在隊伍當中,忽聽背後一陣警車聲,有人轟趕驅散他們的隊伍,大聲嚷著:“閃開、閃開!”
女學生忙向路旁躲閃。隻見一長溜摩托車、軍車銜尾疾馳而過。
陳菊榮看見有一輛車上綁著人,就問:“又抓人了,是不是抗聯啊?”
周曉雲忽然說:“陳菊榮,你看,那不是張雲峰嗎?”
陳菊榮細看,也認出來了,她跟著軍車跑,卻被日本兵攔住了。
陳菊榮說:“怎麼辦?得想法救他呀!”
周曉雲說:“盡說夢話,就你我能救了他?”
與此同時,前隊的丸山洋子也看見了張雲峰,她驚呆了,片刻,她又不由自主地追著軍車跑了一段路。
丸山洋子分明看見,張雲峰也認出了她。
她終於跑不動了,看著押解張雲峰的軍車遠去,她雙目呆滯地在路邊站了很久,直到發現醫大大隊早都無影無蹤了。這一刻,這個日本女孩的心裏很亂,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分不清是什麼滋味了。看五花大綁的張雲峰昂首挺胸,完全一副大英雄氣概,如果去掉偏見、去掉民族隔閡,這種精神不正是她心中崇拜的嗎?張雲峰為什麼被捕?不用問,她也猜得到,姑且放下思想與政治的分歧,單就人品來說,丸山洋子不能不敬服他,就拿他被開除那一回說吧,他寧可委屈自己,卻信守諾言,是個君子。而丸山洋子卻深感有愧,對不住他……每當夜深人靜時,丸山洋子常為自己的自私而受到良心的拷問,這是她的一塊心病,隨著時間的流失,本想會逐漸忘卻,也就會沒有隱痛了,可是命運偏偏跟她作對,又讓她見到了張雲峰,而且在這樣的場合!仿佛是又把不光彩的東西翻騰出來折磨她。她此時比從前更不安、更覺內疚,因為不能與人說,內心就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