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夏,我以638分的好成績考上了縣重點高中。
那年暑假,我正待在家裏看書,一位街坊找上門,對我說,爸在街上被人打了。我心裏一緊,衝到那裏,看到父親正扶著一棵樹直喘氣。原來,有個開麵包車的司機嫌父親走路太慢,擋了道,罵了父親幾句。父親質問他為什麼罵人,司機跳下車,當胸一拳就打在父親身上。後來,在路人的厲聲譴責下,司機才灰溜溜地開車跑了。
我幫父親背起蛇皮袋,含淚將他扶回家。晚上,我看到他瘦削的胸前有個清晰的、拳頭大小的紫印。
站在父親麵前,我泣不成聲:“爸,我們可以少吃點,求你不要撿垃圾了。我已經逼死了媽,萬一你再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辦……”
父親卻溫和地笑了,說:“你大姐已經開始掙錢了,二姐也加工資了,你馬上要參加高考,爸再咬咬牙,等你考上大學,我就不撿了……如果考上了,爸陪你到你媽墳頭給她報個信,她一個人在那邊也夠孤單的,讓她也高興高興!”
我還能說什麼呢?
2002年7月2日,早上的溫度就達到34度。我吹著電扇,在家進行高考前的最後總複習。因為擔心父親被熱著,我勸他休息一天。父親說:“正因為天熱,撿垃圾的人才會少些,我今天出去,收獲一定很大。”他堅持著出了門。
到了中午,父親遲遲不回來吃飯。我焦急地出門去看,覺得整個縣城像被一口燒紅的鍋罩著,街麵上的柏油馬路被曬得軟塌塌的,無法想象父親在這樣的天氣裏如何撿垃圾。
一直到下午3點左右,門口才傳來父親熟悉的腳步聲。與以往不同,那聲音異常沉重。我忙迎出去,父親背著滿滿一蛇皮袋東西,腳步趔趄,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臉色煞白煞白的。我一把接過大袋子,說:“爸,這麼熱的天,怎麼才回來?快吹吹電扇,我給你把飯菜熱熱。”父親喘著粗氣,虛弱無力地說:“不,不必了,我渾身軟綿綿的,差點走不回來了……”
父親臉也沒洗,就去了裏間休息。
一個小時後,我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父親睡覺打鼾,今天怎麼沒動靜?我站在房門口喊:“爸,該吃飯了。”喊了三聲房裏都沒有動靜,我急了,衝進去搖著父親的身子,這才發現,父親已經停止了呼吸……
“爸,傻兒害了你啊——”我撕心裂肺地哭叫著,可是父親,他卻永遠也聽不到了……
安葬好父親後,我在極度悲痛中走進了高考考場。
坐在考場上,我的牙齒咬破了下嘴唇。我在心中對自己說: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不能讓父母為我所做的犧牲付之東流!
一個月後,我收到了武漢科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捧著那一紙通知書,我來到父母墳前。父親和母親的墓碑,像兩截幹枯的樹枝,戳在我愈來愈模糊的淚眼中。
“我原想收獲一縷春風,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你卻給了我整個海洋;我原想擷取一枚紅葉,你卻給了我整個楓林;我原想親吻一朵雪花,你卻給了我整個銀色的世界……”默誦著已經背了千百次的詩句,我再次痛哭失聲。
我隻是一片樹葉,現在,我該用怎樣的努力,才能回報森林給予的愛?
我隻是一片樹葉,現在,我該用怎樣的努力,才能回報森林給予的愛?逝者已去,活者的人唯有好好生活,才能告慰天堂的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