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父親用厚實的手,托起了我的漫漫求學路。雖然學校的生活是枯燥而清苦的,但是父親的殷殷期望容不得我有半點的懈怠。三年的刻苦努力,終於使我笑到了最後,我以高出錄取線三十多分的優異成績被市裏的一所全國重點大學錄取。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父親還在礦下。就在我準備第二天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的時候,從山裏傳來了礦難的消息。所幸的是,父親奇跡般地生還,隻是右手的兩根指頭永遠留在了地下。

在醫院裏,我的眼淚像開閘的洪水,濺了父親一身。父親卻依然一臉笑容,伸出傷痕累累的左手不停地拍著我的頭,說:“別哭了,別哭了,廢掉兩個指頭算啥,咱妮子爭了氣比啥都強!”

轉眼間,又到了同父親分離的日子。那天,我去親友家道完別,遠遠地看見父親捧著東西正往堰塘下走。這時,父親的傷手還沒有完全愈合。我緊張地飛奔過去,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一把將剛蹲下的父親拉了起來。原來父親要洗的是鮮蘑,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歡吃的鮮蘑!而此時,我的臉上綻放不出驚喜的笑容。我心疼父親,心疼他的傷手。父親見我滿臉的不高興,趕緊分辯說這是才從鎮上買回來的。我無言,眼淚簌然而下,我知道這是父親善意的謊言。從他手上那傷痕裏新填的泥土,我便明白了一切:這鮮蘑無疑是父親才從山裏采下的。含淚吃完了父親采回的鮮蘑,我無奈地鬆開了握住父親的手,踏上了遠行的客車。

在大學裏,我一邊努力學習,一邊在校外打工掙錢。我不想因為我而把漸漸老去的父親拖累得喘不過氣來。畢竟,他已經用透支體力和健康的方式為我打通了一條光明的前行之路。我欠他欠得太多,我不忍再讓父親操勞,我要靠自己的能力供自己念完大學。

一天上完課,我拎著一大包書從學校出來,準備去給家教的小孩補課。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撞進了我的眼簾,“是父親!”我驚訝於自己的發現,猛然跑上前去。而拿著一根長扁擔的父親也似乎看見了我,卻出乎我意料地準備轉身跑開。

我一把拉住滿是灰垢的父親的手,父親的手上全是灰,好髒,比原來更加粗糙。頓時,我的心裏如針在刺,難受不已。

我問父親是怎麼到城裏做苦力來了,他卻再三催促我放開手讓他走,說讓同學看到我有他這樣一個父親會被笑話的。在我再三追問之下,父親才把我拉到一個僻靜的地方一字一句地“擠”出了實情。

原來,父親的手殘疾了之後,再也不能下礦掙錢了。他害怕掙不到我今後的學費,便拿了根扁擔來到城裏當上了“棒棒”。平日裏,父親像一頭蠻牛穿梭在大街小巷,隻為能多掙一點錢。而沒有活幹的時候,他便會來到學校門口,遠遠地張望,希望能夠看我一眼。父親說他本不想來打擾我,可隻有看到我的時候,心裏才踏實。

父親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大疊浸滿汗漬的散碎鈔票往我的手裏塞。這時,幾個同學路過,問我,這人是誰啊?我緊緊地握住父親的手,自豪地對同學說:“他是我的父親!”說完,我拉起了父親的傷手,放在臉上哭了起來。

工作以後,第一次拿到工資那天,我就去商場買了一副柔軟的手套和一瓶護手油,我要讓父親那雙在風吹雨打中傷痕累累的手不再受到任何的傷害。回家那天,把工資、手套和護手油交給父親時,我說要向父親提一個要求,父親一愣:“還有要求?”我拉著父親的手,搬著兒時那張小板凳坐在院壩裏,父親遲疑了一下才將手顫抖著放在我頭上,那微微的顫抖讓我忍不住輕聲哭泣,而父親也不時偷偷用他那隻殘缺的右手擦眼睛。

父親用厚實的手,托起了我的漫漫求學路。雖然學校的生活是枯燥而清苦的,但是父親的殷殷期望容不得我有半點的懈怠。“吹著口哨回家”

文/喬葉

那一天,在單位,因為一件小事的不如意,我的不滿便如傳染病一般彌漫開來,腦海裏充斥和膨脹的盡是別人對不起我的理由,仿佛整個世界都欠我的,心裏懊喪和憤懣到了極點。於是,擠公共汽車的時候,情緒處於高壓狀態的我便一反常態,不再淑女。一陣橫衝直撞之後,我踩到了一個人的腳。

“嗨,請你小心。”有人對我說。

我看了他一眼,發現我踩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那個人——可能是他的朋友。兩個人的衣著都很潔淨,神情穩重麵容疲憊,被踩的那個人正貌似悠閑地吹著口哨,我聽出他吹的是《鈴兒響叮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