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們紛紛去醫院探視。回來的人說:有一個女的,叫王端,特地從北京趕到唐山來看郭老師,不知是郭老師的什麼人。又有人說:那個叫王端的可真夠意思,一天到晚守在郭老師的病床前,喂水喂藥端便盆,看樣子跟郭老師可不是一般關係呀。就這樣。去醫院探視的人幾乎每天都能帶來一些關於王端的花絮,不是說她頭碰頭給郭老師試體溫,就是說她背著人默默流淚,更有人講了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奇事,說郭老師和王端一人拿著一根筷子敲飯盒玩,王端敲幾下,郭老師就敲幾下,敲著敲著,兩個人就神經兮兮地又哭又笑。心細的人還發現,對於王端和郭老師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郭老師的愛人居然沒有絲毫醋意表現出來。於是,就有人毫不掩飾地豔羨起郭老師的“齊人之福”來。
十幾天後,郭老師的病得到了確診,腫瘤的說法被排除。不久,郭老師就喜氣洋洋地回來上班了。有人問起了王端的事。
郭老師說:“王端是我以前的鄰居。大地震的時候,王端被埋在了廢墟下麵,大塊的樓板在上麵一層層壓著,王端在下麵哭。鄰居們找來木棒鐵棍撬那樓板,可怎麼也撬不動,就說等著用吊車吊吧。王端在下麵哭得嗓子都啞了,她怕呀。她父母的屍體就在她的身邊。天黑了,人們紛紛謠傳大地要塌陷,於是就都搶著去占鐵軌,隻有我沒動。我家就活著出來了我一個人,我把王端看成了可依靠的人,就像王端依靠我一樣,我對著樓板的空隙衝下麵喊:王端,天黑了,我在上麵跟你做伴,你不要怕呀……現在,咱倆一人找一塊磚頭,你在下麵敲,我在上麵敲,你敲幾下,我就敲幾下。好,開始吧。她敲當當,我便也敲當當,她敲當當當,我便也敲當當當……漸漸地,下麵的聲音弱了,斷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下麵的敲擊聲又突然響起,我慌忙撿起一塊磚頭,回應著那求救般的聲音,王端顫顫地喊著我的名字,激動得哭起來。第二天,吊車來了,王端得救了。那一年,王端十一歲,我十九歲。”
這故事聽來叫人心酸。在這一份純潔無瑕的生死情誼麵前,人們為自己的庸俗而汗顏,一瞬間突然明了,原來生活本身比所有挖空心思的浪漫揣想更迷人。因此我們常說生活中確實有庸俗的成分,但你不能將生活庸俗化。
牽掛
文/淋子
坐在擺有母親遺像的案前,讀書寫字心裏才感到踏實,一抬頭,就能看見母親眼中那份永遠不變的牽掛。母親離開我已半年之久了。半年也隻是彈指光陰,而對我們則是一場死別。在無數個夢裏,母親依舊守護著我。我知道,我是母親心裏最重的牽掛。
記得那個夏天,剛進六月就劈頭蓋臉地熱了起來,讓人感到無處躲藏。我去市裏買回了一台電風扇,頗不順利。本來在商場調試得好好的,一回到家裏,就發現有一個鈕按不下去,我隻得立即去換。抱著電風扇坐在返回的車裏,已是下午了,感覺焦渴異常。盤算著回家煮點綠豆湯,想母親恐怕還沒吃飯,愈發讓我心急火燎。
待我拐到樓前的小路上時,母親早已等在樓下了。
“就知道你得渴”一進家門,母親就端過來一碗早已涼好的綠豆湯。絮絮地說:“這大熱的天——哎!我的孩兒……”我注意到母親的手微微地抖著。其時,母親已被確診為癌症了。隻是她自己還不知道。我隻告訴母親有些貧血,需要靜養,不許幹活,要堅持吃中藥。但我時時能感覺到癌細胞正肆虐地吞食著母親的健康,死亡的陰影正一點點地籠罩著母親。而我卻無力逆轉。很硬朗、很剛強的母親一天天地衰弱了,而我卻無力逆轉。母親被我反複地告誡過,不許幹活。可母親還是堅持給我煮了綠豆湯,堅持下樓接我。想這也許就是最後一次喝母親煮的綠豆湯了,眼睛不覺被淚水打濕了,我趕緊背過身去。許多東西,都是在失去時或即將失去時,才彌感珍貴。
在那些轟轟烈烈的感情從喧囂走向平淡,走向虛無時,回過頭來,才發覺隻有母親的愛是平淡而厚重偉大的。也正是因為它的俯拾即是,無所不在,也才最容易被忽略,而被視為一種當然。
好幾年的住校生活裏,我很少會想到母親,很少會想家。覺得自己是一隻飛出樊籠的鳥,很自由很自在,隻是在生病感冒時,才會想到母親,想到母親做的胡辣湯。
那段時間我上班很遠,母親總是嚴格地計算著時間,隻要到點了,我還沒有回家,就肯定去車站接我。我已向母親認真地解釋過,冬天路滑,晚一會兒回家正常。母親盡管口上稱是,還是照接不誤。記得有一回,我本來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