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如母親一樣待我,隻“給”不“取”,她以美好的言行與聰慧影響我、啟示著我,這是許多姐姐做不到的。姐姐為我做得太多太多,但我為姐姐做得卻很少,因為忙平時信寫得也少。比如,姐姐向我訴苦,我當時勸她,她心裏輕鬆一點,很快我就離開家鄉的“麻煩之地”,沉如泰山的擔子又要她自己去挑。記得上大學時,姐姐生孩子,我寄去幾十元錢,後來就不記得給姐姐買過什麼。以往沒有想過此事,現在想來唯一的解釋是:或許覺得她還年輕,以後的日子像樹葉一樣多,等手頭寬裕再報她的恩情。可如今,我想給她買點什麼已不可能。另外,因為兄弟多,我每次回家都長途跋涉,所以帶東西極為不便,加之自己的經濟一直緊張,所以回家時帶點禮物往往打點不過來。每當此時,姐姐總說:“給他們就行了,我們不要,難道姐姐還會挑理?你回來姐姐就高興。”這是真心話,母愛就是這樣:它隻是付出不求回報。還有時,我走得匆忙,空手回家,姐姐就讓姐夫自己花錢去買些東西,以便讓我去哥哥家帶上,我給姐夫錢,姐姐總說:“我們條件比你好些,別爭了。”前幾年我買房需要幾萬元錢,姐姐就將自己的錢全寄來讓我用,因為不夠她與姐夫還貸了款。

正當姐姐與我的日子逐漸好起來時,災難也隨之降臨。先是去年我兩個哥哥突然故去,他們都未過50歲,其中就有殘疾的三哥。這一下可苦了姐姐,她先是成天成夜地哭,後來病倒了。經檢查是胃癌,已是晚期。聽到這一消息,我的腳直往下陷,身體軟軟的站不住。當我從數千裏外趕回老家醫院見到姐姐時,她剛做完手術,此時她還像以前那樣胖胖的,紅光滿麵。當看到我,姐姐吃驚地問:“你怎麼來了?”我告訴她出差順路回家看看。姐姐知道我說了謊,但顯然很高興,我看到從姐姐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裏流出淚水,像兩條小河一般。我在姐姐床邊陪她幾天幾夜,直到過了危險期。姐姐逼我回京,一說怕耽誤了工作;二說我老在身邊,她著急上火,不得已我隻好離開。臨走那天,姐姐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醫生說姐姐的病少則數月,多則幾年,我那時隻望姐姐是誤珍,希望有奇跡出現,所以每次打電話心裏都惴惴的。去年春節前,姐姐感到不好,後來也猜出了病因,就打電話讓我回去看她。這一次見到姐姐,大出我的意料,原來光彩照人的姐姐突然失了神采:病前150斤隻剩下95斤;病前像紅蘋果的大臉如今布滿皺紋;病前白淨有力的脖頸現在黃而皺;病前充滿自信與聰慧的眼睛而今透出悲淒與絕望;還有,腫瘤的擴散使姐姐坐立臥都很難受,包括吃飯喝水都相當困難。看著姐姐難受的樣子,我的心如刀絞。母親去世時我痛苦過,但那時年幼無知,對人生的滋味沒有品嚐;而這一次,自己已是不惑之年,心知姐姐在我生命中的分量,而我又不能將姐姐救回來。姐姐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她讓我坐在她身邊,拉著我的手寬慰我。姐姐一邊流淚一邊說:“力強,我輕易不會叫你回來,因為你工作忙路又遠,可我知道不行了,如果不叫你回來,我擔心再見不到你了,有些話也沒法跟你講。趁我還清醒,我把該說的話說出來,就可以安心了。”姐姐除了讓我照顧她的兒女,還說:“力強你記住,我不在了,你千萬不要哭壞了身子,我的身體就是哭三哥哭壞的,人死了哭有什麼用?你自己千萬保重!”姐姐還自言自語道:“如果能讓我再活一次多好,我一定好好珍惜,哪怕沒有錢都行。”當天晚上,姐姐吃得不少,有半碗飯。姐姐要吃排骨,我說那不好下咽,也不好消化。姐姐笑著說,她有點饞,就是吃不下,又說,身體好的時候,她能吃好幾碗飯,怎麼現在就吃不下了呢?我看了看姐姐,發現她的眼裏光亮一閃,那是對生充滿的無限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