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南路我向來不熟悉的,但他的職業是業務員,北中南部都常跑,何況是交通流量也超載的金山南路。就在那個路口,我見到車禍現場地麵的白線記號,證明確有這麼一場車禍,但卻不見被撞的機車,我無從尋找線索。我在心中默念吳誌明的名字,為他祈禱,也許真的隻是同名同姓吧?

我轉身想離開,卻見路邊垃圾桶有頂棄置的安全帽,由於桶口過小,安全帽一半露在外頭,紅頂白邊,醒目的色調,卻讓我的心更沉重,因為我曾在他生日時送過同款的安全帽。他那時愛耍性格,騎摩托車不戴帽,風吹撩他的頭發,經常拂過我戴隱形眼鏡的眼,刺得我極不舒適,而且萬一出車禍,脆弱的頭首先受傷,不管他怎麼反對,我堅持送他一頂,還逼他戴,他每次戴帽時,就要咕噥一句:“沒見過你這麼不浪漫的女孩!”可是在我來說,“安全”是比“浪漫”重要得多。但眼下所見,安全帽並不能保證什麼,如果他粗心的話。

拾起安全帽,帽沿有絲褐跡,是血吧!我想,卻像害怕什麼地又扔了。走訪附近麵包店,胖胖的老板娘臉露驚悸:“你問對麵水果店,人是他救的。好可怕喲!那個年輕人流了好多血,身體一直抽,叫個不停,大概很痛吧!如果沒人理,他真會死掉。不是我沒有愛心!我看到血就會昏倒。”她拍拍胸脯,擦著額旁汗珠,那表情似乎車禍仍曆曆在目。

別說這老板娘怕血,我也怕得要命。平時我處事冷靜、理性,卻掩飾不住深處的恐懼,我不怕蟑螂、老鼠、毛蟲,就怕殷紅的血。有回我流鼻血,誌明一旁照顧我,衛生紙沾了無數血跡,誌明都不怕,還把衛生紙收攏一堆,說那麼多血好可惜。他會怕自己的血嗎?

水果店的老板好心告訴我醫院的名字。

“當時醫生在急救,說是腦震蕩,在他身上發現身分證,已通知他家裏人了。”

誌明的家遠在金門,他爸媽得到消息再趕來怕不也要好幾天,他這時最需要親人,我該趕去醫院,道歉的問題暫撇一邊,我隻要確定他平安。

到醫院急診室查詢,值班醫師懶懶地翻登記簿,這本子就像生死簿,記錄了無數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人名。他抬起頭,短促問:“吳誌明是吧?死了!剛推走。”

死了?怎麼可能,就這樣簡單兩個字,就結束吳誌明的一生?我呆住,覺得這是個最糟的編排。死了?曾經說要跟我過一輩子的,曾經在騎車半途轉過身偷吻我的,曾經在我手心寫過百遍、千遍的“我愛你”的,真的是他嗎?太平間躺著的會是另一個吳誌明吧!

我不甘心線索到此斷掉,我要找出答案。經過白花花陽光下,人們穿梭往來,他們是否知道,我的愛人死了。太平間門口的黃菊花刺眼地躺在地上,還有殘餘的冥紙屑,人都離開世界了,送他什麼都毫無意義,隻是在世親友買自己心安吧!

吳誌明知道我來送嗎?見最後一麵。我會見到他血肉模糊的臉嗎?我會當場昏倒嗎?我從未見過死人,卻想像得出那種死白,跟冷凍櫃中的魚一般,直挺挺僵躺,什麼都轉成死寂。

我鼓起勇氣讓管理員掀開白布,在猛眨眼間我瞧見的是張幹瘦的臉,沒有血跡,隻有皺紋,他——不是我的吳誌明。

重新站在太陽底下,我不再抱怨陽光的炙烈,我要感謝,因為吳誌明仍然騎著摩托車在陽光與灰塵中穿梭,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我會想辦法找到他,隻是想再見見他!

後來,我告訴誌明,正是因為那次“意外”感動了我,讓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真愛。

正是由於那次“意外”,讓我放棄了固執和任性,久久地為逝去的舊情所感動。

周末報紙

文/佚名

出國後,我住在倫敦近郊的一個小型社區,周圍緊鄰多數為英國人,中國人很少。

有一天,我發現區內有一家中國人開設的小小的食雜店,小店窗明幾淨,色調雅致,令我驚奇的是該店不僅賣雜貨,還賣中文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