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容易就受到環境的製約和影響。實際上我並不怎麼反感他,但在人群中我對他的態度就變得曖昧不清,我雖然知道一個人在艱難時刻對友誼的需要,一份友誼對他是一種怎樣的支持和溫暖啊,但我就是不能當眾給予他這一份友誼,我甚至當眾也參與對他的起哄、攻擊和迫害,參與拍手和哄笑。我冷漠甚至殘忍地看著他受傷害以後那絕望的目光。

他是班裏缺課最多的同學,有時上午的課程還沒完,他就背著書包走了,下午就不來了,有時則是好幾天不來,老師也很不滿意,他來了就當著全班學生的麵指責他,班主任老師用那種很無情很刻薄的口氣指責他,那些語言的利器不容躲閃地飛向他。這種時候他也不解釋,垂著頭發稀黃麵色蒼白的腦袋,那細弱的脖子如同秋天枯萎的瓜秧。

冷漠,是我們生活的常態,我們難得感動一次。放棄過多少次感動的機會就等於放棄過多少次鮮活的體驗。那時候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幫助他。我們依附和順從在一個群體的意誌中,我們被訓練得沒有個人意誌,沒有個人的情感,沒有個人的立場,甚至沒有愛,沒有真誠。老師指責他最凶的那一天,下午他沒再找我上學。我一個人去學校,上課鈴響過他也沒來,然後一連好幾天也沒能見到他。大家都習以為常,沒有人關心他的缺席。甚至沒有人過問。

第二天,他的姐姐送來了請假條,說他住院了。

幾天以後就傳來了他病逝的消息。他死了,徹底地遠離了我們。大家這才懂得流淚,在去他家看望他母親的時候,麵對他的遺像,麵對那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母親,許多孩子都哭了。

在後來,我漸漸地明白,我們對人的麻木和冷漠一向是通過死才得以震醒的,仿佛隻有死才換得來心靈深處的一絲感動。

兩條白魚

文/佚名

這件事發生在我剛剛走出校門不久,那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的工作。

老板出差,臨走除了交待日常必要的工作以外,特別叮囑我照顧好他的兩條白魚。

老板是香港人,來內地投資辦公司的時候便攜了兩條白魚來。開業的時候,這座有29英寸電視大小的魚缸放在大廳裏最顯眼的地方,裏麵水草豐茂,奇石嶙峋,一對白魚渾身似雪白,兩隻眼睛漆黑晶瑩,遊動的姿態極其傲慢但又極其優雅。老板對人們說:這對白魚是公司的吉祥物,曾給他頻頻帶來好運。

我精心護理著白魚,心想,自己初出道,一定要做好老板交待的任務。可是,一次換水時,我想把假山搬出來洗一洗,誰知假山被水浸過以後長了一層滑滑的東西,就在快搬出魚缸的一瞬間,假山從我手中滑脫,隨著“嘩啦”一聲巨響,玻璃碎片同水和魚一起應聲落地。兩條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白魚在地上拚命跳躍……同事小晴從電腦室裏跑出來,幫我取來塑料桶。待打上水救起白魚,我發現地上有雪白的鱗片,小晴說,白魚恐怕活不成了。我的眼淚頓時不爭氣地湧了出來。

那一夜,我徹夜未眠,眼前一會兒是老板盛怒的臉,一會兒是同事們嘲笑的麵孔,好像他們在說:這個人一點能力都沒有!

第二天中午,我飯沒吃,覺沒睡,花了半個月的工資買了魚缸,把白魚放進去,希望它們能活下去。然而,白魚太嬌嫩了,第三天一早,便把平時很貴族氣的肚皮翻了上來。怎麼辦?怎麼辦?跑吧!我對自己說: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但是,從小的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雙休日,我跑遍了全市的寵物市場,我不知道那魚叫什麼名字,但我牢牢記著魚的模樣。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市場上巡視著,久久沒有發現目標。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卻終於發現了這種魚。一問:1100元一條!我嚇呆了。可是,我拚命鎮定住自己,叮囑好老板後,我回去湊錢。

我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還差400多元,離下月發薪水還有十幾天,我隻好找小晴借了500元並求她保密。

就在我把白魚放進魚缸裏的當天下午,老板回來了。帶著旅途風塵的老板進得公司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大廳的魚缸前駐足,我的心突突跳著,老板端詳了兩分鍾之後,回辦公室去了。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好玄!

不覺一個月過去了,發獎金那天,我聽到小晴在老板的辦公室裏哭,好像在申訴什麼,有幾句話清晰地傳到我的耳朵裏:“為什麼扣我的獎金?有人把魚缸打碎,白魚死掉,她都沒事,我不就打錯幾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