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呀!”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小杏妮光著兩隻烏黑的小腳從門後奔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腳,仰起淚跡斑斑的黃黃的小臉:“爹和娘都偏向你,給你烙羊皮張子吃……”我痛楚地,怔怔地看著杏妮那缺血的小臉,將兩張烙餅卷在一起塞進了杏妮的小手裏。身後傳來了虎根叔一聲壓抑不住的長長的“噓!”

幾多風雨,幾多惆悵,杏妮終於被送走了,遠遠地離開了父母,據說收留杏妮的孤寡老倆口,給虎根叔家拉來了滿滿地兩袋包米棒。

五個春秋過去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從小患有神經衰弱的我,在許多個不能入眠的夜,眼前總是出現小杏妮光光的小腳,黃黃的小臉,總聽見虎根叔那聲慘然的“噓!”

眼睛發酸,發潮。雨的傍晚,黑黝黝的,連風也是濕的,臉上冰涼涼的。就因為那聲“噓”,我和你的倏然縮短了距離。

我告訴你,身後那一行行深深淺淺的腳印,是我踩出來的。你指著那串腳印,眼睛流露出誠摯的光:“還不成熟,還幼稚。”我感激你,你像兄長那樣扶著我,時時提醒我。你說,這不是你的話,這是一位作家的話:“……生活著,追求著,拚搏著,是美好的。生命,是因為有了美的追求才顯得光輝;而美,正因為有了無畏的追求才顯得珍貴。”我記住了。

夜,講學歸來,你拐到了我這裏,我去接你。討厭的是,又是這綿綿無休止的雨,泥濘的花街小道,毫不可惜地濺髒了你的鞋和衣。我帶你到路邊簡陋的小吃店,一碗淡淡的水麵,一雙粗黑的木筷,你吃得香極了。我記著哩:你的母親是黃土地。你說我成熟了,眼睛裏變得有東西了。

我先是驚,後是喜。確實,因為你,我知道了自己應該奉獻的價值。也願意展現自己的價值。就像你說的:“自尊自愛,不卑不亢,不要是顧慮自己長得醜還是俊,重要的是心靈、氣質。對人少談自己,讓人感覺你是朦朧的,這樣,便完美了。”

生命因為有了愛才有價值,生命因失去了愛而變得更為富有……“要成熟起來,要熱烈地去擁抱生活,思索人生。”有你的提醒,我是幸運的,我在心中深深自慰。

走過去的路,經曆過的生活,是不後悔的。

這是泰戈爾的話:“生命因為有了愛才有價值,生命因失去了愛而變得更為富有……”

別蝴蝶胸針的男人

文/李曉影

元旦節前一天,一個清冷的下午,在汽車站等到兩點多鍾才登上回家的客車。人很多,別說座位,就連站立的空間都很小,我隻好就近窗口的地方把自己安頓下來,一隻手吊在扶手上。車子喘息著,如負重的蝸牛般在西環路上往前爬行。

還沒有出城,又有人在前麵拚命地招手。“不能再停了,站的地方都沒有啦!”車廂內有人大聲地抱怨,可車主照舊眉開眼笑地把車停在那人身邊。門開了,一個男人拎著蛇皮袋擠進來,一隻手向上摸索著。我趕緊往裏擠了擠,給他騰出點空間,好讓他抓住扶手站穩了。他抬頭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衝我憨厚地笑了笑。

車子繼續前進,我忍不住奇怪地多瞧了身邊這個男人兩眼。你猜為什麼?這個其貌不揚甚至有點窮酸的男人居然在舊西服領子上別了一枚銀色的蝴蝶胸針,雖然不怎麼精致。他穿的是一套鴨蛋青的半舊的西服,有些皺了,領子是那種過時的大駁領,胸針別在靠近第一粒紐扣的上方,整一個不倫不類。我敢斷定他是個外出做工的農村人,但很難說清他有30歲還是40歲。

見我不時地盯著他的領子,他不自覺地低下頭,用粗壯的大手笨拙而珍惜地撫摸了一下那正在顫個不停的蝴蝶翅膀,不好意思地衝我笑了笑:“嘿嘿,給閨女買的。”停了停,又怕我不明白似的補充了一句,“我怕擠壞了,就別在這裏啦。”

是那種城裏的大街小巷早就流行過的蝴蝶胸針,一隻深色的塑料夾子上焊著一隻帶彈簧的銀色蝴蝶,一碰就顫動不已,兩翅一張一翕,仿佛要飛起來似的。小女孩們喜歡買來別在胸前,或別出心裁地夾在衣領或發辮上,飄飄灑灑,但已經過時了。

我饒有興趣地問他:“你在外麵工作吧?”

“嘿嘿,打工賺錢唄,好養家糊口!”他說得老實而簡單。

“做得還不錯吧?”我又問他。

“那是,每年收入這個數,”他顯得很得意,拿五個粗壯的手指頭在我跟前晃了晃,“五千呢!”

“你還真能幹。”我淡淡地誇了他一句。

他笑得更快意了,忍不住又低頭摸了摸衣服上的胸針,問我:“你看看,我給俺閨女買的,不錯吧?我做工的時候看人家城裏女娃都戴,就想回家時給俺閨女也買個戴戴,準像城裏的女娃那樣俊。你看看,這個蝴蝶跟活的一樣,多好玩,俺閨女肯定喜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