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岔說:“人家不是說了嗎?是迷信!迷信能有什麼道理?”
“卡哇伊”大聲辯解:“才不是迷信呢?我大舅的大伯,就是因為我大舅的大伯母在臥室裏吃飯——才死掉的,你們不信可以去問我大舅!”
老爸騰地站了起來:“怎麼?臥室裏吃飯是死——家裏人啊?我還以為是死本人的呢。”
老爸放下碗筷,一溜煙地跑臥室裏去了。
她尷尬地看著老爸的背影,生怕那兩人從老爸的話裏推導出什麼深刻的含義來,但那兩人好像完全沉浸在大舅的伯父伯母的故事之中,滿臉是敬畏神明的虔誠,再加上剛剛力挽狂瀾、拯救師妹父母於危難之中的自豪與謙遜。
她也一溜煙地跑到父母的臥室門口,果然聽見那兩人在爭吵:
“你堂堂一個正高級教師,居然信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這不是迷信,人家大舅的大伯就是這麼死的!”
“誰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我在臥室裏吃這麼多次飯了,你不是好好的嗎?”
“那是時候沒到嘛。”
“我不信這些,我偏要在臥室吃飯!”
“反正不是你死!你這心腸啊——也太狠了!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老爸一頭從臥室衝出來,理也不理她,徑直往客廳走,她隻好緊跟在後麵。
老爸回到客廳,一屁股坐下,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吆喝說:“吃,我們吃,不管她,反正從跟她結婚起,我就做好了短命的準備!”
“卡哇伊”很萌地問:“為什麼呀?”
她趕緊打岔:“我們吃完飯去逛夜市吧。”
“卡哇伊”很感興趣:“有夜市逛啊?太好了!”
老爸的氣還沒消:“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們家經常這樣。我跟你們一樣,是農村出來的,她媽呢,是城裏小姐,過了這麼多年了,我們家的城鄉差別還沒取消,她那邊的親戚來了,我做牛做馬小心翼翼地侍候;我這邊的親戚來了,她從來不出麵招待,總是躲到臥室不出來,連飯都要我端進臥室去吃……”
她打斷說:“爸,你對人家說這些幹嗎?”
“我忍了好多年了!今天實在是——”老爸用筷子指著兩個客人,對女兒說,“人家不是我這邊的親戚吧?人家是——你的朋友,你媽也是這副臉麵,這叫別人怎麼想?”
“卡哇伊”笑吟吟地說:“沒事的,李教授,我們不介意——”
老爸又驚又喜:“你怎麼叫我‘教授’?”
“是教授麼,常青說你是正高級教師,那不就相當於大學的教授嗎?”
她吃了一驚,這個“正高級教師相當於大學教授”的事,是她某次當笑話講給師兄聽的,主要是為了說明為什麼爹媽想讓她進大學做“發考題”(faculty,大學老師),而不希望她改行去做生統,這下被“卡哇伊”說出來,老爸可別怪她大嘴巴。
但老爸顯然沒怪她,甚至沒聯想到是她告的密,而是像遇到了知己一樣對“卡哇伊”說:“你是個明白人!我們中學雖然沒有‘教授’這個職稱,但不管是學曆還是資曆,我們都跟大學教授是一樣的!”
“卡哇伊”打抱不平:“那國家為什麼不把中學老師的職稱改得跟大學一樣呢?像我們這些知道底細的人,那就知道中學老師跟大學教授是一樣的水平,但那些不知道的人呢?不是會以為中學老師不如大學老師嗎?”
“就是啊!你說這是不是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那一老一小頓時成了忘年交,你一言我一語地控訴起“國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