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楚舊夢
/林楚雲
山城,是一個美麗而不風騷,成熟而不倨傲,堅韌頑強、默默奉獻,秉承著傳統美德的女子,她從不華眾取寵,隻用自己的方式,沉靜地生活在曆史與山水中。
“我要從南走到北,又要從白走到黑……”伴著這明快的旋律,19年的風雨途程,又在眼前浮現,縹縹緲緲,恍如一夢,夢中曆曆,真令人感慨萬端。
我出生在湖北的山城——十堰。它位於鄂西北,居於秦嶺腳下,背靠武當,南近神農架,斜枕長江。站在神定河畔,望著那流入丹江,彙入長江的汩汩綠水,可以看到黃鶴樓的飛簷挑起的那抹殘陽輕柔的倩影。我為自己在這樣一個青山滿目、綠水常流的地方度過童年少年而備感欣慰。我曾遙想有一天我還會回到這裏,安度晚年,在青山綠水中合上心止,讓人生因起點與終點的交合而圓滿。
山城,在溫煦綿長吹麵不寒的楚風吹拂下,枕籍著武當的靈秀、汲飲著長江的清柔,變得含情脈脈、清爽靈動。加上江漢平原千年沉澱的膏腴泥土的滋養,流經山原縱橫交錯的江水的洗滌,風雲變幻,聚散繽紛的曆史的吐納,它就更淳厚質樸、雋永自然。山城很小,它不像一個倜儻豪邁的須眉男兒,而像一個細膩柔婉的女子。但她卻並不是一個未諳世事、隻知俏皮巧笑的女孩,也不是一個賣弄風情、顧盼生姿的女人。山城,是一個美麗而不風騷,成熟而不倨傲,堅韌頑強、默默奉獻,秉承著傳統美德的女子,她從不嘩眾取寵,隻用自己的方式,沉靜地生活在曆史與山水中。
一方山水養育一方人。一帶青山挺拔俊朗,用它的胴體揮發出綠葉與花草的馨甜,滋養著它的兒女自然的天性;數條綠水滾滾不息,用它的深沉與潔淨,衝洗著它的兒女透明的心靈。這是一片時髦無法興風作浪的淨土,天地間充溢著素淨的顏色與明快的剪裁,襯著一片片輕盈纖巧的白雲,透著那絲清爽,染著那份靈氣,女孩子們尚在幼年,我開始用山核桃穿成別致的項鏈,用白玉蘭做成芬芳的胸飾。沒有誰教給她們,她們生來就知道怎樣打扮自己,怎樣讓自己對得住這片天地。男孩子們在林間疊成人做的寶塔,抱著懸崖邊的鳥窩。他們穿梭於古藤老樹,活捉狡猾而凶悍的野蛇,隻為了生吞那顆腥氣四溢的蛇膽。苦澀的膽汁像一股勢頭強勁的激流從心底衝入眼底,蕩去了文明在眼中留下的痕跡。他們都有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和同樣澄淨的心靈。他們的祖先,或者躬耕壟畝,息養田園;或曾嘯聚山林,劫富濟貧,都與這片土地俯仰相得,而他們則繼承了祖輩們的勇敢與堅毅,在山山水水中展示出自己的天性。時間無法改變這種天性,因為它們本是透自血裏、骨裏的氣質,是一脈相承、無法分離的情懷。孩子們不知道什麼叫“天人合一”,他們像一棵棵小草、一株株灌木一樣呼吸著這裏純淨的空氣,在土地上伸展著它們勃勃的生氣。
人說“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湖北人的確有自己的聰明,但這絕不是狡猾,它無傷大雅。正是這份聰明,讓湖北人保持一種警覺,而避免被世紀淘汰在曆史的渣滓中。湖北人終於借江水融入大海,窺見了世界,也讓世界接納了它。世紀的腳步便是楚天風雲湧動的時刻。
我那小小的山城便是一個這樣的湖北人。她是這樣生機勃勃,時代的強音又怎會震撼不到她的心弦?在自然的擁抱中,山城樹起了與青山同樣指向藍天的煙囪,燃起了與綠水同樣飄向外界的青煙。機器與煙囪帶來了山城的變化,山城在世界的脈搏中跳動,自然也因文明的融入而野性大減,與人們更加親近。機器與煙囪也帶來了轟鳴與黑煙,帶來了緊張與疲憊。但是,機器的轟鳴湮沒於清脆的鳥叫;勞碌的黑煙在空中隨風而逝,樹葉的清香感染了它的氣味。人們在假日來到山水中盡情嬉戲,放鬆疲憊的心靈與身體,呼吸自由新鮮的空氣,與鳥共唱,與風共舞。自然以它博大的胸懷容納山城的變化,用鳥的歌唱,風的飛舞化解了一切山城中文明的失誤。感謝這片山水,讓山城中的人們永遠保持著那片純淨的心靈,自由地呼吸;讓山城永遠有冷靜的姿態而不致陷入金錢的泥濘,無法自拔。自然與山城是這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