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洛克·福爾摩斯在離卡爾頓大廳不遠的一個門口停了下來,提醒我千萬不要說話,然後領我進了大廳。我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一間寬敞豪華的房間,裏麵坐著很多人在看報,每人各守一隅。福爾摩斯帶著我進了一間小屋,從這裏可以看見蓓爾美爾街,然後出去了一會,領回一個人來。我想這就是他哥哥了。
邁克羅特·福爾摩斯比他弟弟高大得多。他的身體十分肥胖,他的臉雖然寬大,但某些地方卻保留了他弟弟那醒目分明的輪廓。他的雙眼呈淡灰色,炯炯有神,似乎經常凝神深思,這種神情,我隻在歇洛克潛心推理時看到過。
“很高興見到你,先生,”他說著,伸出一隻像海豹掌一樣扁平寬大的手來,“你寫的歇洛克傳記,使他名揚四海。順便說一聲,歇洛克,我還以為上星期你會來找我商量那件莊園主住宅案呢,我想你可能有點力不從心吧。”
“不,我已經解決了,”我的朋友笑著說。
“那肯定是亞當斯幹的吧?”
“不錯,是亞當斯幹的。”
“從一開始我就確信這一點。”兩個人在俱樂部凸肚窗旁坐了下來。“要想研究人類,這是最好的地方,”邁克羅夫特說,“例如,這兩個正向我們走過來的人,這是多麼好的典型呀!”
“你是說那彈子記分員和他身邊的那個人嗎?”
“不錯,你認那個人是做什麼的呢?”
這時,那兩個人在街對麵站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背心口袋上有粉筆的痕跡,我看得出那就是彈子戲的標誌了。另一個人瘦小黝黑,帽子扣在後腦門上,腋下夾了好幾個小包。
“我看他是一個老兵,”歇洛克說。
“而且還是新近退伍的,”他哥哥說。
“他在印度服役。”
“是一個軍士。”
“是皇家炮兵隊的。”歇洛克說道。
“是一個鰥夫。”
“不過有一個孩子。”
“不止一個孩子,親愛的弟弟,不止一個孩子呢。”
“得啦,”我笑著說,“這對我來說真有點太玄了。”
“無疑,”歇洛克說,“他有種威武的神情,皮膚被風吹日曬,望一眼就知道他是個軍人,而且還不是個普通的士兵,他剛從印度回國不久。”
“他仍穿著那雙炮兵靴子也表明他退伍不久,”邁克羅夫特說道。
“他走路的樣子不像騎兵,但是他習慣歪戴著帽子,這一點可以從他一側眼眉上邊皮膚較淺看出來。他的體重又不符合做工兵的要求,所以說他是炮兵。”
“還有,他那悲痛不已的樣子,無疑說明他失去了某個最親愛的人。從他親自出來買東西來看,像是他妻子去世了。你看,他給孩子們買的東西:
一個撥浪鼓,說明有一個孩子很小,他妻子可能在產後去世;腋下夾著一本小人書,說明他還惦記著另一個孩子。”
這時候,我才明白了為什麼歇洛克·福爾摩斯說他哥哥比他本人的觀察力還要敏銳。歇洛克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邁克羅夫特從一個玳瑁匣子裏取出鼻煙,又用一塊大紅絲巾拂去落在身上的煙灰。
“順便說一聲,歇洛克,”邁史羅夫特說,“我有件事很合你的心意,一個極不尋常的問題,我正在進行分析推理。但要把它徹底完滿解決,我確實又沒有那份精力。可是它卻為我提供了推理的良機,如果你願意聽聽情況……”
“親愛的邁克羅夫特,非常願意。”
他的哥哥在筆記本上匆匆寫了幾個字,按了按鈴,把紙交給了侍者。
“我叫人去請梅拉斯先生到這裏來。”邁克羅夫特說,“他就住在我樓上,我和他有些交往,因此他一遇到問題就來找我。據我所知,梅拉斯先生是希臘血統,出色的語言學家。他靠在法院充當譯員,和為那些住在諾森伯蘭街旅館的闊綽東方人作向導為生。我看還是讓他親自把他的奇特的遭遇告訴你們吧。”
幾分鍾後,一個矮胖粗壯的人進來了,雖然他講話像個受過教育的英國人,但他那橄欖色的臉和漆黑的頭發都表明他是南方人。他同歇洛克·福爾摩斯熱情地握手。聽說這位專家願意聽聽他的奇遇,他那雙黑眼睛閃爍出喜悅的光芒。
“我說的事,恐怕警察不會相信,”他憂愁地說,“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他們會認為這種事決不可能發生。但是我知道,除非我弄清那個臉上貼著橡皮膏的可憐人的結果,我的心無論如何是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