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你的視線從畫像上移開了,我覺得你的思想又轉到內戰上去了。
當我發現你雙唇緊閉,雙目炯炯發光,兩手緊握,我確信你正在想雙方在這場鏖戰中所表現的英勇氣概。可是,慢慢地你的臉色又變得更加陰沉,你搖了搖頭。那是在想戰爭的悲慘、恐怖以及造成的生命無謂的犧牲。你的一隻手慢慢地移到了自己的舊傷疤上,雙唇露出一絲微笑,於是我看出,你當時在想,這樣解決國際問題的方法實在荒謬可笑。在這點上,我同意你的看法,這是非常荒謬的,而且我很高興地知道,我這一切推論都是正確的。”
“一點不錯!”我說,“雖然你已經解釋清楚了,但我得承認我仍像以前一樣感到驚訝。”
“這是非常膚淺的,我親愛的華生,我向你保證。如果不是那天你表示某些懷疑的話,我剛才決不會打斷你的思路的。不過今晚微風習習,我們到街上散散步怎麼樣?”
我已厭倦我們這間小小的起居室,便欣然同意了。我們一起遛了三個小時,觀賞著艦隊街和河濱的人生那宛如潮汐、千變萬化的萬花筒。福爾摩斯獨特的議論,對細節敏銳的觀察力和巧妙的推理能力,使我極感興趣,聽得入了迷。回到貝克街時,已經十點鍾了。一輛四輪轎式馬車正等在我們寓所的門前。
“哈!我看,這輛馬車是一位醫生的,一位普通醫生的,”福爾摩斯說,“他開業不久,不過生意還不錯。我想,他是來找我們商量事情的。幸虧我們回來了。”
我很熟悉福爾摩斯的觀察方法,因此能夠領會他的推理。並且可以看到車內燈下掛著一隻柳條籃子,裏麵裝著各種各樣的醫療器械的種類和狀況為迅速作出判斷提供了論據。從樓上我們窗戶的燈光可以看出,這位夜晚的來訪者確實是來找我們的。我心裏有些奇怪:什麼事竟使一位同行在這樣的時刻來找我們呢?我緊跟著福爾摩斯走進了寓所。
一個麵色蒼白瘦削、長著沙茶色絡腮胡子的人,看到我們進來,從壁爐邊的一把椅子上站起來。他的年紀至多三十三四歲,但麵容憔悴,氣色不好,說明生活耗盡了他的精力,奪去了他的青春。他的舉止羞怯靦腆。像一位十分敏感的紳士,而他站起來時,扶在壁爐台上的那隻又細又瘦的白皙的手,不像是外科醫生的,倒像是藝術家的。他的衣著樸素、色彩灰暗——黑禮服大衣,深色褲子和一條顏色不甚鮮豔的領帶。
“晚安,醫生,”福爾摩斯爽朗地說道,“我很高興你僅僅等了我們幾分鍾。”
“那麼,你和我的車夫談過了?”
“沒有,是從桌子上的蠟燭看出來的。請坐,請告訴我,我能幫你什麼忙。”
“我是珀西·特裏維廉醫生,”我們的來訪者說道,“住在布魯克街四○三號。”
“你不是《原因不明的神經損傷》那篇論文的作者嗎?”我問。
他一聽我知道他的著作,興奮得蒼白的臉上泛出紅暈。
“很少聽人談起這部著作,我還以為沒有人知道它呢,出版商告訴我,這本書銷路很是令人沮喪,”來訪者說道,“我想,你本人也是一位醫生吧?”
“我是一個退役的外科軍醫。”
“我對神經病學一直很感興趣,很想對它進行專門的研究。不過,一個人當然應該首先從事他力所能及的工作。哦,我扯得太遠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知道,你的時間非常寶貴。事情是這樣的:我在布魯克街的寓所裏,最近發生了一連串非常奇怪的事情。今晚,這些事情已經到了非常緊要的關頭,我感到再也不能再耽誤了,必須馬上來向你請教,求你幫個忙。”
歇洛克·福爾摩斯坐下來,點起了煙鬥。
“你要我出主意、幫忙,非常樂意。”福爾摩斯說,“請把使你感到不安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我聽聽。”
“其中有一兩點太微不足道了,”特裏維廉說道,“我提到這些,實在覺得慚愧。不過這件事太令人莫名其妙了,而且近來變得更加複雜,我隻好把一切都擺在你麵前,請你從中取舍所需的東西。
“首先,我得談談我大學時代的一些事情。我曾是倫敦大學的一名學生,我相信,如果我告訴你們,我的教授認為我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學生,你們不會認為我是過於自吹自擂吧。畢業以後,我在皇家大學附屬醫院幹一個無足輕重的工作,繼續致力於研究工作。我很幸運,我對強直性昏厥病理的研究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我寫了一篇你的朋友剛才提到的關於神經損傷的專題論文,終於獲得了布魯斯·平克頓獎金和獎章。我毫不誇張地說,那時大家都認為我前程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