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沿著鳥道一路南行,自三岔口往南方圓百裏盡是沃野,更無山川丘陵,他如此走了整整一日,方才在這一日的黃昏時分,孤身來到了距離小平湖十裏開外的喬鎮。
喬鎮所以稱作鎮,卻是因為它比三岔口大了不少,鎮子正中有一條寬闊的跑馬街,街上商鋪林立,昔日也是繁華非常。喬鎮北接三岔口,往南便是十裏平湖,王七此時站在跑馬街前,眼前高大的石牌樓上刻以“喬鎮”二字,他舉目環顧,卻見四周鋪門緊閉,一片蕭條之色。
王七撇了撇嘴,正要往前走去,抬眼之間正見到那石牌樓一側豎著的公示欄,原本的大紅漆木柱早已變淡了顏色,他走近去看,卻見上麵貼了一張告示,字跡亦是斑駁,想來貼了也有些許時日了。王七用眼睛掃了掃上麵的內容,竟有小半的字他不認識。不過大致內容他還是看的懂了,說的便是那小平湖妖孽作怪之事,便是要找尋那修道高人前來除妖。
他兀自呆立在那公示欄前駐足了片刻,腦海之中思緒萬千,這一路亦是不停地思量,那妖孽實在妖法奇高,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確實敵不過,於是數次想要折返回去,心中又怕三岔口中的鄉民笑話,就這般思量著前行,不知不覺便是走出了四十裏開外。
這時候,他起身離開了那公示欄,轉過身準備繼續沿著跑馬街向鎮子深處走去,此刻他很想找個人問詢一下,縱是隨便說句話也是好的,然而空蕩蕩的大街卻連個人影也沒有,他就這般一邊信步前行,一邊東張西望,踩得腳下積雪吱呀吱呀不停作響。
眼見四下夜幕降臨,天空之上烏雲密布,風壓雲角低垂,王七心中暗道苦也,他這廂往前走著,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一旁好似哨響的朔風不絕於耳,打著旋兒吹過空蕩蕩的街巷,王七挨個去敲路兩旁的門房,卻無人應聲開門,他這般一路向著街尾走去,卻仍是未找到一戶投宿的人家。
此時天色已然是不早了,四下卻被落雪映的清晰異常,王七走了整整一日,也是又冷又餓,這時,他已然站在了跑馬街的最末端,再往南走又是一片荒野,他一屁股坐了下來,用手抓了一把落雪按進口中,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有愈吹愈大之勢,他兀自歎了口氣,又重新站了起來,打算去敲最後一戶人家的大門。
這是喬鎮跑馬街上最末端的一戶房子,較之其他顯得低矮了不少,牆皮剝落,窗沿破敗,在夜風之中顯得那麼搖搖欲墜,王七上得前來,先是用手敲了敲那裸露著木紋的房門,隨意口中大叫:“有人麼,過路的人想來討碗水喝。”
那破門之內久久沒有聲響,又似是個被遺棄的破舊宅院,王七長歎了口氣,正欲離開,此時隻聽吱呀一聲,門開了……
門中走出來一個身材的瘦小的漢子,臉上胡茬參差,一雙眼角耷拉著,滿臉可憐之相,身上的棉襖破洞不知幾何,漏出來泛黃的棉絮,王七忽見有人,心中亦是大喜,他立刻上得前去,口中笑道:“大叔,我是打北邊過路的行腳之人,到了喬鎮眼見天色已晚,勞駕大叔能否收留一宿。”說著,他雙手對著那中年漢子作了一揖。
這漢子抬眼打量了王七一番,口中不耐道:“離此處往南三裏開外,有一間興國寺,你且去那對付一宿吧。”說罷,隻聽啪嗒一聲,木門掩起。
此刻王七原本大喜的心緒瞬時低落了下來,眼下風愈大了,他抬眼又望了一眼空蕩蕩的跑馬街,不禁苦笑一聲,隨即轉身便又向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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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國寺離著喬鎮很近,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王七便已然看到了那破敗的門楣,此時他小跑了幾步,很快便來到了那破寺之中,借著雪映的光輝,但見得高高的門楣之上掛了一張紅底黃字的大匾,大匾的一角垂下,邊緣之處落滿了灰塵,上書“興國寺”三個大字,原本燙金飽滿的字跡已變成了淡黃之色。大門兩側乃是一副釋家真言,上是“六度苦海修性乃為明心”下是“四大皆空無我才是真諦”。悠悠歲月,白衣蒼狗,此間曾幾何時也曾香火鼎盛,如今破敗致斯,也不禁叫人唏噓。
王七這廂推開大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環顧四周,卻見門洞兩側的四大金剛法身破敗,身上鋪滿了灰塵蛛網,半截胳膊斷掉,裸出裏麵的秫秸胎心。王七眼見這般,並無停歇,仍是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