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嶺人蹤滅,千山鳥盡絕。
朔風吹著哨子回旋在山野之間,崇山峻嶺間盡是白茫茫的一片,此時杳杳的鳥道之上,遠遠隻看見有一個黑點漸行漸近,步履蹣跚而來……
又過了半晌,那黑點已然踉蹌著走到了近前,風雪之中,映入眼簾的乃是一個少年身形,他身著一身肥大的棉襖拖在了地上,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麵,更為奇特的是他的腰際掛了一個碩大的紅漆葫蘆,邊緣處早已被摩挲的油光可鑒,想來年份也是頗久了。
此時他呆呆站在茫茫的雪原之中,望向眼前稀疏的村落,矮矮的煙囪上飄起來了炊煙嫋嫋,他走近了一方被土埋了半截的石碑,隻見上麵被雪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少年蹲了下來,雙手拔開石碑上的落雪,那斑駁的石麵之上赫然刻了三個古字,依稀還能辯的清楚刻得乃是“三岔口”三個字……
少年一手摩挲石碑,抬起目光,眉間一片溫和,卻見他舉目望去……
眼前是一個不大的小村子,坐落在嶗山南麓約莫一百裏的地方,村中十許戶人家,低矮的房頂上鋪滿了皚皚白雪,村子的入口處,乃是一個破敗的酒館,無匾無名,門口兩側豎了兩塊木板,上書“博山風幹肉”,下是“八陡豆腐箱”。門簾子上掛了一張厚厚的蒲草席,邊處沒用線鎖,被人撩來撩去,蒲草都有些參差不齊了,夾著雪花的細風順著參差的破洞飄進屋裏,頓時襲來了一陣涼意,這時候的酒館裏零星坐著幾個食客,三兩一桌,多是圍著中心處的火爐取暖聊天。
酒館裏衝著門臉的地方,有一個三尺見方,掉了紅漆的木頭台子,台子上站了一個塌鼻子老漢,六十歲上下,頭上戴了一頂連著耳朵的棉布帽,身上穿了件洗的發白的青布棉長衫,雖然打著補丁,卻很幹淨。此時,他的麵前放了一架方桌,桌上擺了一把折扇,一塊醒木,另有一壺濃茶。隻見這老漢咂咂嘴,用手挪了挪折扇,口中輕咳兩聲,一口濃痰吐在地上,隨即略顯沙啞的聲音緩緩吟頌道:
“十裏平湖霜滿天,
有道妖魔亂人間。
紅塵多少仙俠士,
隻見去時難見還!”
說罷,啪的一聲,那塌鼻老漢手拍醒木,台下之人卻是鮮有動容,想來是對這老漢所講之事毫無興致……
此刻老漢幹枯的臉上卻並無異色,隻見他端起茶壺,呷了一口濃茶,隨即聲音又起,隻聽他說道:“自是數月之前,那五十裏開外的小平湖處現了精怪,便是有不少仙俠之士前往斬妖伏魔,然雖有英雄去,卻不見壯士回,恨隻恨那怪物妖法通天,不知多少豪傑喪命她手。好在前日茶澗廟來的平一道長,卻也是道行通玄之輩,卻見他手持那天罡伏魔劍,下得山來,徑直去了那小平湖畔,但見他開壇做法,一柄長劍呼風喚雨,竟是嚇得那怪物不敢出洞……”
“啪!”
正見杯落桌上。隨即傳來一聲輕笑。
此時即將瞌睡的眾人竟是驀地驚醒,一雙雙目光不禁紛紛向那輕笑聲處看去。
“那平一道士又有何作為,隻是平日裏為那些死去之人做些法事,賺些勞務,他又哪裏懂得這些降妖伏魔之法,若不是為了喬鎮諸人湊得那二百兩紋銀,想來他也不會白白喪命。”
平淡的聲音從暗處角落娓娓道來……下一刻,隻見眾人的目光俱是定格在這昏暗酒館的角落之處,此時,塌鼻子老漢一雙陰翳的眸子也是落在那角落處的小桌之上。
定睛看去,正見那角落處的少女明眸皓齒,眉似峰巒,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樣貌卻是極美,此刻她身上披了一件火紅色的狐裘,項間戴了一個鵝蛋般大小的明珠,更襯得她不可方物,在這鄉村野店之中,卻宛似一顆奪目明珠一般。
此刻坐在她身旁之人,卻是一個如乞丐般的大漢,但見他身材魁梧,一身襤褸,長長的頭發遮住了麵龐,散落在眉眼之間。兩人俱坐在一處,卻又顯得不倫不類。
紅衣少女不時給這漢子倒滿一杯酒,也不去管諸人的目光,隨即這漢子便端起酒杯,揚起脖子來就飲了下去。
這時候,那塌鼻老漢忽道:“敢問這位姑娘,你是如何知曉平一道長喪命之事?”
“嗯?我半個時辰前從那小平湖經過,自然是看到了。”
那少女又兀自倒了一杯酒,嬌聲說道。
“你這姑娘好會胡說,小平湖裏此處少說也有五十裏開外,你半個時辰便到了此處,難不成你會飛天遁地之術不成,哼!”
隻見那塌鼻子老漢老鼠眼一瞪,兩側的八字胡也跟著翹了起來,怒氣衝衝地望著一側給那漢子倒酒的紅衣少女。
“你……”
此刻那少女正要發怒,卻被身旁的大漢一手壓下,隨即道:“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