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嶽自成道體以來,從來也沒這般感覺,聚集神視之力,望向那如刀似劍的人。
那是個紅衣男子,斜倚站在那裏,但仍予人高瘦淩人的感覺,看年紀也就在三十歲上下,雙目微眯,轉動間透出一絲寒光,淩厲逼人,嘴角似笑非笑,卻帶著冷酷的嘲諷之意。
是他?
胡安風似乎也查覺到這男子,看了一眼,居然失聲驚呼:“他也來了?”
景嶽自從看見這男子,目光便不曾離開,聽胡安風自言自語,沉聲問道:“曲冠軍?”
胡安風點頭道:“就是他,奇怪,他已有多屆沒來過升龍大會大考較揭榜對陣了,今天怎麼來了?”
景嶽自看到曲冠軍後,便已認定是他,這回經胡安風的證實,再無懷疑,不知道對方為何會以神識探知自己,心裏隻是一轉,再向那邊看時,發現曲冠軍居然早已不在那裏了。
胡安風仍在喃喃自語,好像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正這時,忽然發現十字坡結義的眾兄弟居然已聚在一處,羊祜先道:“你們看到了嗎?曲師兄居然來了。”
程不缺點頭道:“是啊,這幾屆升龍大會,他每次都在內門弟子大考較輪到自己時才出現,一俟比完,轉身就走,這次還隻是揭榜對陣,他便過來,可甚是出奇啊。”
孔傑冷冷道:“管他有什麼出奇之處。”
何衝道:“若是我猜的不錯,想必他也聽說了六弟的事,再加上昨日在升龍大會一舉成名的徐河,他也好奇所以要來看看,若非如此,以他的那牛哄哄的脾氣,怎麼會來看什麼對陣揭榜呢?”
幾兄弟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猜測曲冠軍此舉是何意,其實在場沒有散去的諸脈內門弟子,隻要看到曲冠軍的,也都在竊竊私語,可見在一眾正氣宗內門弟子中,曲冠軍確是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而就在內門弟子們眾口紛紛,議論曲冠軍為何現身時,景嶽在旁冷眼旁觀,看著大家雖然有的崇拜、有的蔑視、有的嫉妒、有的驚異,他知道不管大家喜歡或不喜歡這人,但不管怎樣,曲冠軍這個人在他們心中,卻都占據很重要的位置,不禁心底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
曲冠軍驚鴻一瞥,惹得內門弟子一陣噪動,大家邊議論邊行散去,明日就是大考較的會期,許多內門弟子神情各異,有躊躇滿誌的,有意興闌珊的,有驚懼害怕的,都是各懷心事,許多人行走,卻很少聽人說話,氣氛十分壓抑,景嶽看在眼裏,知道升龍大會內門大考較,對於這些在宗門堪稱天之驕子的內門弟子們來說,其重要程度實在難以估價。
一路無話,十字坡兄弟似乎也是各懷心事,匆匆舉手作別,各回各峰。
夜半,景嶽步出龜舍,忽然發現居然漫天飄起大片雪花來,揚揚灑灑,不擇西東,也不知哪位上仙,一時興起,要拿千裏乾山作耍,給他憑添了一身素色衣裳。
景嶽慢慢步到無生崖前空地上,望著滿天風雪,心中若有所思,忽然豪氣上衝,運起丹鼎之真氣,向四周一吸一呼,漫天的大雪,竟隨著他的吸呼吐納,一張一弛。
景嶽暢懷笑道:“天地至理謂之道。”他雙手振動,身軀飛在空中,四肢相合,如有節奏,天與地好像被之間的風雪連結為一體,若繼若離,難以分開,雪花隨風舞動,也好像在感悟天地至理,他身隨風雪而動,似乎正契合著天地間的音律節拍,漸漸,人與風雪幾乎合為一體,分不清風雪中的人和人影外的風雪。
夜深,風勢愈勁,似要將雪片在風中切碎一般。景嶽觀察著這天地之威,竟入了神,眼見著任憑風勢如何大,但卻見片片雪花仍是隨風曲折旋轉,既不折亦不彎,想到天降雪片滋補大地高山,而狂風呼嘯急欲阻撓,但無論狂風如何大作,那雪片曲折迂回,最終仍要落在高山平原之上,此中強弱之分豈不正合著天道的循環嗎?
這一念頭在腦中剛起,意念立時與神識相合,通達周身諸天,體內自築基成功時的丹鼎之苗,居然若隱若現,好似有火在其中熊熊燃燒起來,周身真氣鼓動,那丹鼎之火借著真氣之風的氣勢,燃燒可灸,體內丹鼎一片溫熱之意。
正氣三篇中的上篇真氣篇,及辟穀訣中的金鎖煉氣法,都已隨著景嶽達到築基期而告修煉完成,接下來他便應將正氣中篇的丹氣篇和辟穀訣中的水丹補天篇,兩者雙修合練,以便早日修成胎動期,但他剛剛築基,再兼連日來都被許多事情糾纏,不得脫身,雖然早將這種秘法的文字熟記在心,但卻還沒開始潛心修行,而他對於胎動期的理解,也隻限於經卷典籍中的介紹而已,他心裏也想此事隻得留待升龍大會後再說。
誰料到,景嶽雪夜漫步無生崖,望見風雪交加,居然從中體會到天地運行、事物終始的一些道理,竟將原來築基成功後,留在體內孕育丹鼎胎息的一顆種子,引燃起來,而隨著景嶽自身中不知超過一般修道人多少倍的真氣積累,如同是鼎中油、爐中火,不斷催動真氣動行奔突,竟然好像就要在這一刻,結成胎息,成胎動之期,景嶽心裏又驚又喜,兩篇秘法中的文字便如兩條瀑布般,自腦中淌下,意念帶動神識,神識推動真氣,真氣再引燃丹鼎,丹鼎漸沸,終於要絲絲伏氣氤氳。